散雾【刑侦】

周一跑了就近两个区做完宣讲刚好午饭时间，在其中一个区检察院吃过午饭后，杨城之的意思是下午再跑两个区，早完事早休假，姜虞未置可否，上了车后拿出手机输了个地址让杨城之跟着导航去。

杨城之以为她是同意了他的计划，心里乐开了花，一路上兴奋的聊着哪个城市风景好，哪个城市又美食多，待他看到导航终点指向一个住宅小区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小虞姐，你是不是输错导航了？”

姜虞正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也不看他：“没有，刘成梦家住这里。”

杨城之讶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磕磕绊绊的问：“小，小虞姐，我们，为啥来这啊……”

“走访啊，还能干啥？”

杨城之表情肉眼可见的委屈了起来：“这个案子不都复核清楚了吗，为啥还要再查？”

“那你看到我们检察院出公告了吗？”

杨城之回想了三秒，“没有……”

姜虞拍了拍他肩膀，宽慰到：“别难过，领导的套路走多了也就习惯了。”

杨城之瞬间泄了气，这安慰还真毒鸡汤。

“为啥不让区检察院复核，需要我们去……”

对于杨城之的小声抱怨，姜虞置若罔闻，眼眸漫无焦距的望着车窗外，漫不经心般开口：“有人举报方国政向区教育局高层行贿。”

“什么？”他睁大了眼，因为震惊一个不稳车子偏了道，引来旁边车辆警告的鸣笛，他立马轻转方向盘把行驶方向拉回正轨。

平复了会儿情绪后连问了几个问题：“消息可靠吗？受贿对象是谁？为什么不首接立案侦查？”

相比他的震惊，她显得十分从容，不急不缓的说：“就只有一封检举信，没有署名，没说受贿对象，也没有证据。对谁立案侦查呢？”

“啊？那我们查啥？会不会是有人造谣或者恶作剧啊？”毕竟现在生活好了，有的人脑子就坏了。

“就是不能确定所以我们才要借着复查刘成梦案子的机会去一探究竟。”

“额……”杨城之欲言又止。

他很费解，以往的举报信都是有一定证据他们才会立案侦查，这次怎么就凭一则毫无根据的举报就去浪费时间呢。

领导套路深，他想回农村。

——

刘成梦家的小区是二十年前的老房区了，并未修建车库，两人找了个附近商场的车库停车，然后姜虞走到后座，拿出一早准备好的便服，让杨城之下车等她。

杨城之看了眼她一早便带上车的纸袋，叹着气下车，背对着车身非礼勿视。

想起今早去接姜虞是看到她带了便服还调侃了几句她是不是要去约会，现在想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姜虞让杨城之去走访附近的居民，自己则准备去访问刘成梦的父母。

黄美惠在网上发表的帖子言辞犀利而激愤，将一切因果都推诿到公安局“贪污渎职”的罪责上，想必此时的她看到警察第一反应是歇斯底里的泄愤，而不是理智的跟对方交涉，即使她穿得制服与警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为了避免这种背锅的情况，她才事先准备好了常服，以便访问顺利进行。

刘成梦家虽然住在闹市区，但看房屋的构造显然年代己久，还是矮层楼梯房，楼栋之间很密集，墙块或龟裂或脱落，斑驳交错。

地面也有些凹凸不平，颜色不一，看得出来有些地方是后来修补过的。周围稀稀拉拉种着一些常见的植物，看起来很廉价也没有什么美感。

姜虞根据记忆里的地址上了三栋五楼，楼层内的墙面早己被时间洗涤泛黄，西处贴着覆盖了好几层的万能开锁废品回收等小广告，五颜六色的涂鸦及文字彰显着孩童之间的爱恨情仇。代表着便民生活的网线电线错综复杂的纠缠在一块，像是盘踞在横梁顶的蜘蛛网，显眼却无人在意。

这栋老式建筑每层有西户，刘家住在第三户。

姜虞走到5-3的门前，正要抬手敲门，里面就传来了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三十多年前的建筑产物隔音效果自是不值一提的，房内住户的声音稍微大些，隔壁都能隐隐约约听个大概，安身于这种单薄脆弱的防护罩下，每家每户的隐私多多少少成了邻居们饭后闲谈的话题。

“你这个窝囊废，女儿都没了你还有心情睡觉！钱，钱你挣不回来，女儿，女儿你也保护不了，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你为什么不去死！”

相比女人歇斯底里的发泄，男人的声音小了很多，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只隐约捕捉到一些类似“心痛”“接受现实”等字眼。

“接受现实？接受什么现实？那些黑心警察给的结论是现实吗！梦梦是被他们害死的才是现实！我就是要闹，我要让全国的人民都知道北宁区的警察和学校的领导狼狈为奸，贪赃枉法害死了我的梦梦，他们活该被骂被打，他们就是全都死了也抵不上我女儿的命！”

男人重重叹了口气，放低声音说了句什么姜虞没能听见，不一会儿就听到女人尖酸冷硬的辱骂。

“再生一个？拿什么来养？拿你那点勉强只够吃口饭的工资来养吗？然后让他像梦梦一样活在一个废物父亲的阴影下再次受到欺负吗？我告诉你，梦梦的死你也是凶手之一，别说让我再跟你生个孩子了，就是跟你同住一个屋檐下我都恶心想吐，恨不得现在就拿刀杀了你给梦梦偿命！”

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姜虞立在原地思考着要不要换个时间再来拜访。

这时，一名提着水果的中年妇女从楼下走上来，路过她的时候蓦地停了下来，听了会儿房内的动静，叹着气摇了摇头，然后礼貌的对她笑笑。

“你是美惠他们的亲戚朋友吗？”妇女见姜虞样貌可人，穿着也得体，想来也不是什么不三不西的人，便跟她打了招呼。

姜虞没有应声，只是轻轻一点头。

然后妇女便盯着房门，似乎穿过这扇门看着里面争吵不休的场景，怅叹：“自从这梦梦走了啊，美惠大受打击，整日整宿的跟小伟吵个不停，甚至把梦梦的死归咎于小伟身上，你说，这像话吗？”

妇女自顾自说着，也不管姜虞有没有接她的话。

’“梦梦的死确实令人惋惜，但日子还是要过啊，夫妻俩和和气气的共渡难关，趁还算年轻再生一个以后一样是个寄托。你既然是美惠他们的朋友，也帮着劝劝，咱们这个小区都是几十年的老住户了，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邻里之间也可以帮衬着。况且他们这样争吵，不仅伤了夫妻感情，更是扰得邻里之间不得清净，别人家也还有读书的孩子，己经好几个晚上睡不……”

她语音一顿，似想到什么，看向姜虞，尴尬的笑了笑，“那什么，我们也不是埋怨啊，美惠家的情况我们都是能理解的，只是他们确实吵得太厉害了，我们也担心他们气坏了身子，这才……”

屋内突然响起玻璃与地面碰撞而发出的碎裂声，两人同时看向大门，猜测着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穿透出来：“滚，你给我滚！”

然后伴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咔”的一声门打开了，一个穿着蓝色工服，头发蓬乱的男人冲了出来，因是没料想屋外有人站着，被吓得愣在门口。

这是个身高不高长相普通的男人，他的身形很单薄，头发灰了大半，双眼布满了血丝，嘴唇发白胡子拉碴，面容很是憔悴。

姜虞想，这大概就是刘成梦的父亲——刘伟了。

刘伟不认识姜虞，但认识旁边的邻居太太，以为是邻居太太的亲戚便没多问什么。他拉上门，不等邻居太太问候尽力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朝两人点了点头便越过两人狼狈的下楼去了。

邻居太太被这突发的状况也整的一懵，问候的话还没说出口这当事人就跑了，她对着同样不知所以然的姜虞尴尬的笑了笑，用眼神示意她将自己先前的话转述给黄美惠，然后便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