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哥哥

奶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只能说，女人有的优点她都有，女人有的缺点也都有。她是女人中的女人，也是女人中的男人。

她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灵动，父亲，我，一首到我孙子，都遗传着这双眼睛，不仅有通透力，更有杀伤力。我曾经同人比过眼神，注视，对视，一动不动，谁先眨眼谁就输，没有哪个比得过我。

她是一朵美丽的村花，她曾自信自嘲地自喻，嫁给我爷爷，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她性格本热烈大方，爷爷的早逝，强化了她的个性，她变得强悍坚毅。

她爱爷爷和父亲，决定终生守寡，守好家门，抚子成人。娘家人劝她，“你可要想好。现在反悔来得及”，她当即拿起剪刀，吓了大家一跳，以为她要“自残明志”，只见她在头发中心猛下一刀，把头发剪下一大块，原来她是“削发明志”，从此，再也没人提起。

有二个故事值得提一提，讲一讲。

一是，有一次，“汪派”伪军进宋喜抓李老五，李老五从乔治笙逃走，溜进奶奶的家（我说过，我家在路边），骗过汪派。李老五躲到天黑，豆油灯下，发现了奶奶的漂亮，顿起爱慕之心，于是把匣子炮枪往桌上一放，想镇住奶奶，谁知奶奶从容镇定，用几句高帽子的话，就把他顶了回去。说他是英雄，宋喜百姓的好儿子，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羞得他开不了尊口，湮灭不了邪恶。

二是，村上一大户家的二流子二公子，时值初冬，深夜半更，他用尖刀挪开门栓，打开门，软硬兼施，企图占便宜。奶奶说要尿尿，那鸟竟不要脸，在奶奶假装尿尿时动手动脚，奶奶二话不说，端起尿盆子，把原来的存的尿泼了他一身，那鸟不得不落荒而逃，下塘洗澡，回家谎称脚滑，掉池塘了，回去发烧三天，从此再也不敢造次，路上碰见奶奶都让道。

奇怪的是，尽管奶奶忙里忙外，从未生过病。

父亲告诉我，有一年，他大概七八岁，重感冒，发烧得厉害，她一个人背着父亲连夜要去县城，眼看乌云密布，要下大雨，她硬是把父亲捆绑在背上，外面用塑料白膜裹上，有人不放心，要陪她去，她一概拒绝，沿香草河河堤，一口气跑到医院，路上下起大雨，路泥泞不堪，不知摔过多少次，一只鞋丢了，干脆扔掉另一只，赤脚奔行，脚被划了，被扎了，鲜血首流，她根本不知疼痛，赶到医院那一刻，她自己垮了，急诊医生也傻了，没见过这么强的悍妇，医生说，晚来二个小时，脑子就会烧坏，天亮再来，小命就没啦？

每每父亲给我讲奶奶时，总是泪流满面，他之所以反复讲奶奶的事，是因为他需要我的理解他，理解他的“愚孝”，谅解奶奶的暴戾，他更需要我的帮助，因为我是我母亲的“掌上明珠”。

国庚大伯父在奶奶自己家的米囤里找到奶奶的，那时，她己是奄奄一息。

在知道自己闯了祸时，奶奶本想用一根绳子了断自己，但她怕到阴间去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来世不得再生，爷爷也不会饶恕她，她更舍不得祥儿，没有了老婆和老娘，他的祥儿如何活？

她掩耳盗铃，锁了家门，从窗户外爬进家，躲进米囤里，要不是大伯父看到窗户外有一方凳，急中生智，果断地砸开锁，奶奶早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