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霜早

顾小春的母亲程晓莲嫁进顾家大门的第一天，婆婆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那个时候，顾家还是村里的富户，祖上出过秀才，家里有点底子。程晓莲家里姊妹众多，穷得都揭不开锅了，母亲因为一袋高粱米，把小顾玉全七岁的程晓莲嫁给了他。

顾玉全的母亲打心眼里是瞧不上程家的，可是无奈自己的儿子从小惯坏了，不爱做活，传出去了名声，老大不小了还打着光棍。顾母便用一袋高粱米，把程晓莲娶回了家做儿媳妇。

说起顾程二人新婚那天，程晓莲的眼泪就在眼珠子里打转。

顾母的刁难，从她奉茶的那一刻开始。

程晓莲跪在地上，把媳妇茶递给自己的婆婆，头都没敢抬起来，大气也没敢出。顾母轻蔑地扫了程晓莲一眼，接过茶水，抿了一小口，接着就啐了一口，把茶给啐了出来。她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指着程晓莲道：“你想烫死我呀！”

程晓莲不过刚过十八，年纪尚小，没经历过事儿，被顾母这么一吓，脸色都变了，她嗫嗫道：“妈，对不起，我再去重新沏一杯。”

顾母摆摆手，不耐烦地道：“下去下去，这茶不喝了，明早呀，做好了早饭再来叫我，我好给你讲讲顾家的规矩。”

程晓莲忙“哎”了一声，眼眶里的泪水却再也含不住了，滴落在她的布鞋上。

顾家，不过一个村户，就算在村里算得上有些家底，也算不上什么富贵人家，哪里来的繁琐规矩？不过是顾母欺负儿媳的伎俩罢了，她铿锵有力地讲了一个上午，话里话外都在强调一个“孝”字，儿媳孝敬婆婆天经地义。家里需要男丁，没有男丁会被村里人骂作绝户，她不想在村里抬不起头，也不想顾家成为绝户，所以，程晓莲的首要任务就是为顾家延续香火，生几个儿子出来。

程晓莲去屋外抱柴和准备烧火做饭的时候，被邻居王婶撞见，王婶调笑道：“哎呀，哪有新媳妇起床做饭的事儿？新鲜呀，顾家媳妇就是不一样！”

程晓莲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她一个新嫁的媳妇，才进门就被人欺负了，不但得不到邻居的同情，反而迎来一顿奚落和嗤笑。

程晓莲不敢跟婆婆吵，婆婆欺负媳妇没人当回事，媳妇若是对婆婆恶言相向，那就出了名了，会被人骂“不孝”。她只得对顾玉全发火，顾玉全倒是个十分体贴的，让站着不敢坐着，让趴下不敢躺着。

顾玉全软得像猫一样的脾气，把程晓莲满腔的怒火给消化掉了。家里也就安生了。

没多久程晓莲便怀了孕，初为人父人母的顾玉全和程晓莲，早早就给腹中的孩子起好了名字，叫顾小小。

小小，在云城的方言里，也是小男孩的意思。

可见他们夫妻二人多么期盼这个孩子是个男孩。

程晓莲这样希望，是因为只有这样，顾母才会看她顺眼了，不再给她脸色看。骨子里，她和婆婆一样，也是喜欢男孩的。也许是受这里的大环境影响吧。

胎儿六个月的时候，顾母带着程晓莲四处去把脉算命，想要查验出她腹中的胎儿性别。

她们总共看了七个大夫，有五个说是女孩，顾母心里“咯噔、咯噔”了好几一下子，心就像做了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顾母的脸拉得老长，眼角的褶子紧紧地皱在一起，舒展不开，十分难看。

顾母断定，程晓莲肚子里的，就是个女娃。于是，她又开始四处求医问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偏方，让程晓莲服下，说是可以转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