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圣

“莎莎。”

踏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缓慢而悠长的音调，犹如木柱敲醒平静的心，忍不住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女孩慢慢走来，红色小皮袄包裹瘦小的身体，显得臃肿迟缓，小女孩两条小辫子垂在耳边，清秀的面孔依稀浮现熟悉的模样。

“叶淑敏……”周缪僵首的身体，口中不禁吐出这三个字来。

这三个字，经历岁月摧残仍旧是无尽的思念与追忆。

少女停住了脚步，好奇的看着这个陌生少年，刚才他好像说出了她的名字。但在她的印象中，并未见过这个少年。

微风吹动少女的鬓发，丝丝如雨的飞舞，两人就这么注视几秒，周缪却感觉如同隔了几个世纪的别离，难言的感慨。

周缪意识到自己口误说出心中的名字，急忙指着河中不远处一条河中摇摆的渔船，柔声道：“噢，是船上那个大叔喊的，你就是叶淑敏？”

“嗯。”显然，叶淑敏是个性格柔弱害羞的女生，听到周缪的问话，脸上浮现几朵晕红。

但就是这个表情，让周缪不禁看得入神。

“额，你忙你的，我，我喜欢画画，看看姬思河，然后回去画画。”周缪对自己十分无语，这个借口很难让人相信。

“嗯。”叶淑敏错开身影，走到河边，卷起衣袖，伸手在草丛中摸出一条绳索。绳索一半泡在河中，拉上岸后眨眼结成几滴晶珠，但少女的纤手不顾冰寒，握了上去，慢慢的拉到岸边，那是一个筐子。

这是一个捕鱼的筐子，有手臂长短，下松上紧，里面放了些鱼饵，鱼儿会从下面游进筐子，不消说的，鱼儿一旦游进去，指定是出不来。

摇了摇筐子，里面空空如没有一条小鱼，幽幽的叹了一气。很显然，寒冬腊月天，鱼儿都睡觉去了，接连几天都不见有鱼儿入瓮。

叶淑敏轻手轻脚的将筐子再次放入水中，拍了拍手，准备放学后再来查看一次。

拿筐看鱼，是叶淑敏每天必做的工作，这也是许多年前周缪无意中发现的。那时他们的相识，好像是在高二......

“你……要不要进去坐坐。”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缪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羞涩低头的少女。那红得有些发紫的手指遥遥指向那条小船。

几乎不经大脑，周缪顺口就说出个“好”字。

叶淑敏一愣，似乎没想到周缪的胆大，低头先一步走去。

看着少女先的身影，周缪轻笑一声，快步跟上。脑海中，被唤醒记忆的一角，似乎正在发生超越人类的情绪反应。

前世中的相爱、错失和悔恨，难得有今世相逢，周缪希望重新弥补一切悔过。

重活一世的人生，说不上绝对完美，最起码，能够少点懊恼。

尤其是身前那道倩影，说不上人间最美，却是思慕最悠长。

在河边有条踩雪的小路，鞋印犹在，应该是叶淑敏之前走过的。顺着小路，来到比别处更为平整的河岸，一块木板静静的呈现在眼前，那是船连接陆地的踏板。踏板并不宽，只容两只脚并拢站着，对于叶淑敏这种从小在船上长大的小渔民来说，自是没什么难度。

可周缪却不这么认为。

踏板很长，一块踏板就有近十米。脚一踩，摇摇晃晃的非常难走。稍不小心，很可能会掉到冰冷的水里，轻则都是大病一场。

周缪没敢走上去，首先看着水面的涟漪，思考踏板摇晃的规律。

突然，一双白里透红的小手阻挡了周缪的视线，那是一双温柔小手。

“来，我带你上去。”似乎知道周缪的难处，叶淑敏鼓起勇气伸出了手，就这，仍把周缪感动得不行。

周缪缓缓抬起那双起茧的手，干涩而粗糙，竟是有些不好意思。

犹豫片刻，还是毅然伸了过去。两双陌生的小手紧握，似乎跨越了时空的鸿沟再度相连。叶淑敏稍微愣神，很快自然而然的拉着周缪走上踏板。

在叶淑敏的指导下，了解到踏板的摇晃规律，再有伊人小手的牵引，快速走到船上。

两人在船后甲板登陆，入目是一处简陋的厨房和船内过道。渔网杂物堆在外边一角，修缮多次的船体表面木板层层叠叠。

刚才在外面观察到船体看似很宽大，实则上船后才发现里面每一处地方都极其狭窄。也是，一艘渔船少不得占地方的渔网鱼舱，如今生活着一家西口，这一点地方多少不够住人。

忘了说，叶淑敏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妹妹，叫叶淑倩。

看着叶淑敏脸上难堪的表情，周缪善意的笑一笑，谁家都有困难。哪怕没有前世记忆，只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和信心，未来的生活一样会随之改变。

况且记忆之中，三年后的自己依旧是被她带上船的第一位外来客，害怕自家的贫苦被人看扁，难怪她会表情纠结。

“小敏，回来啦？在和谁说话呐？”刚好有一人高的厨房门打开，一个妇女从里面走出。

周缪观察到，厨房里面的空间仅容一人转身走动。

看那妇女模样，和叶淑敏有六分相似，必定是她的妈妈，“噢？居然带小同学上来了？小敏，这可是你第一次哦！”

叶妈妈略黑的脸上挤满笑容，挑着眼眉调侃着。

周缪一阵暴汗，这说话若是放到后世，说不定会让别人有什么误会。

“妈，这，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叫……叫……”貌似两人走了这许久，连名字都没相互告知，这一番介绍自是难言。

料她也说不上，自己为何会带初次相见的少年回家，只觉得是冥冥之中、或是有种异样感觉。

“阿姨好，我叫周缪，是刚刚和小敏认识的。呵呵，其实也可以说，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周缪快速抢答。

“这样啊，那你说说是怎么认识我家小敏的？”叶妈妈奇怪的看着周缪，心里疑惑的想着自家女儿还没出名到谁都认识吧。

“额，我是周家村的人，我妈有时来您这买鱼，小敏的名字我也是听我妈提起的，至于我妈怎么知道，那我就不晓得了。”可以说，周缪撒谎完全不眨眼间，还一并断了叶妈妈的接下来的问话。

这片地方人就这么多，听说过几个人也不奇怪，而且大部分农民朴实无华，叶妈妈任由周缪和叶淑敏玩耍，多个朋友热闹点总归是好。

叶妈妈将厨房门关好，走到周缪面前细细打量，“这样啊，嗯，你们继续玩吧，不过我看时间己经差不多了，上学可不要迟到咯。对了，小……缪是吧，你在哪儿上学？”

“我在县一中，就在前面不远那间学校，今年上初二。”周缪指着隐约可见的教学楼说道。

叶妈妈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噢？那你们可是同校同学，小敏是二班的，小缪你是几班？有时间多找小敏玩，小敏她比较内向，很少带朋友来玩的，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周缪有些拘谨的双手放在身前，就好像男方首次见女方家长场景般有问必答，“我是五班的，我以后有时间一定再来看看叶阿姨您。”

叶妈妈从身后不知哪里拿过一个粉红色书包，书包有些残旧，很多地方都用碎布补上，看得出叶淑敏家的经济并不怎么好。

叶妈妈将书包递给叶淑敏，摸了摸女儿的头，又对着周缪说道：“你真懂事，不像我家小敏见到陌生人就害羞。好了你们快去上学吧，千万不要迟到。小缪放学有空的话可以来阿姨家吃饭。”

“嗯，一定。那阿姨再见。”周缪对着叶妈妈挥了挥手，先一步走上踏板下船。

好在有了上船的经验，下船显得不太困难，三两步就走到了岸上。叶淑敏则紧随其后。

刚才周缪和叶妈妈说话的时候，叶淑敏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的听，她很好奇，这个和她差不多岁数的男生，为什么面对自己的妈妈能表现得如此轻松，反观自己，除了之前莫名说过的几句，似乎没敢和别的陌生人交谈。

反正感觉上很奇怪，当自己第一眼看到这个陌生男生时，心里有种与对方认识好久好久的感觉，如同相隔一个世纪的再度相逢，看上去陌生的脸，仿佛又有一股熟悉感。

刚才甚至觉得，有他在身旁，自己会觉得很舒服，很宁静。

周缪不清楚叶淑敏的想法，却同样感觉到一切都仿佛是上天早己安排好，只不过这一次时间比前世提前了三年。

三年时间，能改变许多人和事。

两人一路无话，但心思却发生很大变化，尤其是面对对方时，愈发不像是刚认识的朋友那么简单。

不知不觉己然来到学校门外，一路青砖白石铺垫的地面坑坑洼洼，下雪后更显得湿滑，远不如水泥路的好走，还在修整的小花园微垂几棵光秃秃的松柏。门卫阿伯拿着雪铲不断将积雪铲向路边，好让学子快步走进校园。几位老师交叉双手在胸前，抖擞着身体，笑容僵首的站在路边。

若将这样的景象放到后世，不知能否获到最美教师的称号。不过，饶是校园破破烂烂的楼面和落后的教学水平，依然是这片土地上老百姓口中赞叹的一流学校。

两栋破旧的六层教学楼，加上一个泥泞跑道。除了学习时间，几乎没有任何课外活动，有的只是听见过世面的同学讲解外面其他国家的花花绿绿。

将叶淑敏送到课室，无视她班上那群八卦的眼光，周缪潇洒的转身离去。孰不知，这明目张胆的“地下恋情”在不久之后便会被人捅到老师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