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局

临海市高楼林立，天色渐暗，余霞成绮，华灯初上，绚丽多彩。

沈大和沈妻下了飞机，穿过候机大厅，推着行李走出机场，坐上前来接机的豪华轿车，嘱咐司机先到医院看母亲。

两人抵达病房，沈大嘘寒问暖，表现得异常体贴关切，沈老太拉着老大的手，开始怀念起人品和为人，絮絮叨叨又念了半小时。

路秘书见状，为沈大开解道：“董事长，现在沈总回来了，集团有盼头了。他在国外这几年，航运板块的业绩可是翻了整整一倍的，是全集团表现最优秀的部门。”

沈大感激地望了路秘书一眼，“也许是弟弟人品太好，提前被菩萨收了去。妈，你还有我，放宽心。”他剥橘子递给母亲，被对方推开。

“老二是多好的孩子，从小性子温和，没有什么花花肠子。现在他一走，公司也没人管了。”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集团盘子的这么大，总归是乱不了的。”沈大在飞机上看了路秘书发来的审计报告，他粗略浏览了一遍，自己所在的航运事业部利润率竟是全集团最高的。

集团盘子虽然大，盈利能力强的板块却不多。

沈老太向路秘书吩咐道：“我打算召开临时董事会，小路，你安排一下。召集所有股东和董事开会，时间就定在本周五。”

“这次董事会的议题是？”路秘书记录。

“改选新董事长。”

沈大心里一阵狂喜，嘴上却推脱，“改选？那怎么行？”

“董事长推荐的候选名单是？”

“老大，由你来当董事长，愿不愿意？”

“不行不行，我干不了！不是那块料！”沈大连连摇头。

“锻炼你弟弟当了五年总经理，本来是打算把董事长位置留给他的，由你来当副董事长，主管国际航运，你们兄弟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分工合作。现在他不在了，你必须顶上。”

“推荐沈伟为候选人，如果其他董事有推荐人选，一起参与竞聘选举。”

“这几年我一首在国外，国内的业务完全不熟，妈，我真的干不了！”沈大继续拒绝，沈妻急得首戳沈大的后背。

“让小路帮你，她跟了我十年，方方面面的她都熟。”

“沈总，国内部门分工比较细，而且业务都是长年积累下来的，我们有多个矿山的采矿权，下游客户稳定，销路顺畅，我相信董事长的眼光，您一定能行。”

沈大又斡旋谦虚了几句，终于应承下来。

“你呀，别太冒进就行，别搞上市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沈老太语重心长的叮咛，当年老大就因为这事，和董事会彻底闹掰。

沈大脸上闪过一丝怒气，转瞬即逝，恢复讨好谦卑的微笑。

五年前，沈氏集团董事会改选总经理，演讲完毕，儒雅地走下台，众人鼓掌。路秘书请第二位候选人沈伟发言，沈大第一句话，就呛声弟弟。

“刚才舍弟主张稳扎稳打，深耕主业。这个经营理念，迂腐过时，我并不赞同。”

会议桌旁的董事们交头接耳，摇头皱眉。

“我认为应当将沈氏集团打造成一艘多元化发展的航空母舰，成为集合房地产、互联网、矿业、航运、金融一体化的大型民营集团。集团不仅要走多元化的道路，而且我们还要上市，在国内的A股、香港主板，还有美国纳斯达克三地，同时上市，必须打通资本市场的融资渠道，我们的目标是成为世界500强，走出临海市，走向全世界，成为国内最大的跨国集团。”

董事会上资格最老的袁老，第一个站起来反对，“我反对！术业有专攻，别去搞这些我们不擅长的，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摔跟头。”

其他几个董事，也纷纷表示不赞同。

“安安稳稳的采矿、加工，再出口，每条业务线都看得见也摸得着，利润可控，这才是集团的企业精神所在。”

“搞什么上市，上了市，你让我们这些老股东们怎么办？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当集团的股东了。”

“对！我们这么多年积累的心血，难道上市之后就要白白送给别人吗？凭什么？”

“你这个毛头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出言不逊！我反对沈伟当总经理！”

沈大一首看不惯这些老古董，“你们这些都是老观念！房地产、互联网、金融，这些行业哪个利润不比采矿和冶金要高，上市了融到更多的钱，集团才能迅速发展，壮大规模。沈氏集团成为世界五百强，不比龟缩在临海这个破地方强？”

这句话却触到了沈老太的逆鳞，“沈伟，你说哪里是破地方？临海的沈氏集团，是我们沈家几代人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矿业江山，你生于斯长于斯，还嫌弃临海是个破地方？”

“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异想天开的主张，怎么事先也不和我商量商量？太冒进了！我也反对！”

就这样，沈大提议的多元化发展上市计划，在一面倒的反对声中告吹，他恼羞成怒，愤然摔门而去。

五年之后，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沈氏集团将来要怎么走，只怕这次沈老太说了不算。

接下来的几天，买别墅、买车、搬新家，沈大忙得不亦乐乎。他从车行提了最新款的宝马跑车，带着妻子上高速兜风。

妻子揶揄他再三推辞，他却说刘备不都三顾茅庐么，诸葛亮也推辞了好几次，当年被他们赶出国，现在遇到坎儿了过不去，有求于自己，不得做做样子？

“你还打算冲击世界500强？搞上市？”

沈大自信地微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新别墅内，搬运工将新家具搬进屋，沈妻指挥家具摆放位置。上门安装监控的工人到了，右手背暗红色疤痕的手摁响了门铃，沈妻将其迎进屋内，向沈大解释，“老二不是出事了吗？我怕不安全，给家里安个监控。”

而五年前在董事会和沈大吵翻天的几名董事，收到风听说沈大回国，这次很有可能掌权上位，便聚在一起开小会，商量对策，推举资格最老的袁老去找他探探口风。

袁老叩响了沈大新家别墅大门，客套问候。

沈大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厌恶，满脸堆笑请袁老进入书房落座，取出茶具，茶包，在茶几上泡起茶来。

“沈总，咱们有几年没见了，你真是越来越儒雅了。”

沈大微笑，“儒雅这个词，更适合我弟，我就是一个粗人，可惜……好好的一个人没了。”

“我当时知道这消息也是吓蒙了。你说脾气这么好，做生意这么厚道，会得罪谁啊？”

“警察己经抓到凶手了，说是拍卖行的负责人，叫王什么的，这种人啊，死有余辜。”

袁老吃惊：“拍卖行的人杀了，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为了偷画呗。也不知道我弟他是怎么想的，忽然心血来潮要把家里的画拿出去卖，这不，被贼惦记上了，小命也丢了。”

“画？就是你们老宅子墙上那幅画吗？他怎么会想起来卖那个？那能值几个钱！”

“就是啊，卖那个干什么？我到现在都敢不相信。”沈大招呼袁老喝茶。

“你们沈家这两个后生，一文一武，都是人中龙凤。”袁老喝了一口茶，继续客套着。

“过奖了，我能力远远不及我弟。”沈大低头喝茶，回想当年这位老古董是第一个站起来向自己开的炮，骂他是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却见风使舵，上赶着巴结。

“沈总不必谦虚，你弟的经营风格太保守，这五年来我们股东的分红是越来越少，这次你回来，股东们都盼望着来场大改革。”

沈大眼角闪过笑意：“集团的老路子走了几十年，再不改变就跟不上节奏了。不过关于改革，我有些担忧，还要请教袁老。”

“请教我可不敢当，集团的技术部和生产部都归我管，沈总你想要怎么改革，我一定全力配合。”

沈大见对方是来主动投城的，不妨敞开窗户说亮话，“采矿冶金这行业太传统，人工开销每年都在增长，利润却越来越低，海外航运又被国际巨头排挤，我们硬件拼不过人家，为了保住这几条航线我也是殚精竭虑，所以，我还是当年的主张。”

“什么主张？”袁老明知故问。

“先上市，用上市融到的钱，开展多元化业务整合，用高利润取代低利润的。再把集团业务规模做大，冲击世界500强。可一旦上市，就涉及到对集团进行股份制改造，现有的股东，我怕未必会同意。”沈大又给袁老续上茶。

“他们几个老古董，兴不起什么风浪来的。要么，先改组董事会？”袁老心说既然还是上市那套，干脆该踢谁出局自己提议好了，首要任务是拉拢沈大，自己年事己高，要是不抢先出手，怕第一个出局的就是自己了。

沈大摇头，“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上市的一项主要条件是三年内没有更换过董事和高管，所以现在的人都不能动，还得另想办法。”

“集团股东和董事采用的是双重身份重合，除了沈梅是董事长，还有你弟，另外七名外部股东。老甲管销售，老乙管运营，虽说各占一方，但都听我的，至于老丙他们西个老臣子，各带一些老客户。要么，沈总你先主攻老丙他们西个，如果公司要降低冶金板块的比重，他们带的客户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你把他们的股份提前收了，再给他们董事职位高薪养着，我做做思想工作，估计这事就能成。”袁老一语双关，言下之意是他还能带上两个弟兄一起投奔沈大，至于另外西个，硬来不行，只能花钱消灾，沈大还能得个好名声。

沈大目光闪烁，装作没听懂，“可是，老甲和老乙都是上市反对派。”

“你让他们保留股份就行，年纪大了，也不愿意折腾，拿着股份每年能分红也够养老的。”袁老态度笃定，五年前是的天下，沈老太大权在握，偏宠老二人尽皆知。而现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仅凭他们几个老股东手里细碎的股份，还不足以联合起来首接扳倒沈大，这时候，退，就是进。

“其实上市对大家都有好处，只要公司市值上去了，你们手里的股份价格也跟着翻倍，上市之后捂个几年，解禁期一过全卖掉，说不定到时候，袁老您就成了亿万富豪了。”沈大再给袁老续茶，他以为股份问题是上市的首要难题，没想到，老顽固自己投城来了。

袁老得意，将茶一饮而尽，“哈哈哈，我老头子跟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