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驰名第一妖

上方的争斗暂且不提，下面的情况却是格外让人动情。

乡人们似乎察觉到老狗的情感，纷纷走到它的身后，亦整整齐齐地跪下。

庄主和五贤庄的人在一侧肃立，神情庄重。

书生笑了，眼泪也在那一刻掉在地上。

砍碎的眼泪，浸入青草地的土壤，阴湿了小片的区域。

那片幻象早就消失，而老狗仍是垂头长跪。

青毛狗们陪着它们的老祖，也是呆呆地在旁边趴着。

“那个老伯，是多年前无名场的普通一人，却间接救了整个无分场。”

“无名场仍是毁了，这结局不变。”

体内的那两团黑气继续争斗，不同以往的是它们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

天空一声巨响，同时扬洒下来许多灰尘。

人们仰头看向上方，脸上多了许多惊愕的色彩。

峡谷上的峭壁中的一块巨石正摇摇欲坠，而旁边正有两个家伙在激烈打斗着。

“喂，在做什么啊-”

老狗抬头猛喊，声波的强烈以致那巨石更加不稳定，眼看就将坠落

——一旦坠落，五贤庄的一大半领域都将摧毁。

几人们都惊得不敢动弹，性命之攸关都系在了眼前的狗妖和峭壁上的鲤鱼妖与黄鼠狼妖。

“可恶，那俩货在做什么蠢事！”老狗只能尽力护住自己眼前能看到的一切。

上方的两个家伙意识到了不妙的现状，停止了打斗。

黄狼咬着牙关，向那边的鲤鱼努着嘴。

巨石经不住自身的重量，还是崩落下整片山崖。

下面的生灵眼看将被这天降的巨石碾成齑粉。

乡人们含泪仰天，无名场的天灾劫后，竟要延续到五贤庄来么——

黑暗伴随呼啸而来，半片天日被遮挡。

难以忍受的气味弥漫开来，呛得众人皆咳喘起来。

但是末日并未如期而至。

巨石奇妙地悬浮在整片山庄的上方，像一个鸡蛋被捏在手心似的。

下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心想逃过一劫。

“没·...没那么简单-”最上方有声音传来，听起来是十分虚弱的样子。

一个瘦小的家伙从上面跳下来。

老狗松开怀中的乡人，瞄着眼前的奇怪家伙。

“在下是峭壁上居住的穿山甲兽，叫做角角。方才见到洞穴旁有两个陌生人打斗，心里有点害怕，于是又钻到别处。谁料挖松了岩壁，惊落巨石，造成了坠崖事件，罪过罪过-”

角角向他们作揖，表达自己的歉意。

“可是，既然巨石坠落，为何停在空中却不落？”

巨石忽然颤动，较方才的数丈之高降落为一丈余高。

远处轰然响动。

——村庄里唯一的石楼被压垮成破烂的百余块石砖。

角角指着上面的方向，“那两个怪人在想办法挽救，用了好多道术才控制住那块巨石。”

庄主听罢，身子猛颤而将倒。

家丁们连忙扶住，抚着老爷的胸口。

“快点撤离五贤庄，冲着谷外的六里之外地方去跑，那里有处驿站。”

“那驿站的东南方向便是阳泉县，一定有法子.....在那边去找别人-”

老者说完几句就晕死过去，任家丁们怎么摇晃也不能醒来。

老狗抬头瞧着巨石，“它们是不是撑不了太久了......”

角角点头，用尾巴指着峡谷的出口方向。

“建议我们早些撤离，不然一旦石落，下场会很惨的。”

上面的声音又开始发出，“没错，你们快点走，我们俩的道力撑不住半柱香的.....”

乡人们都聚集在老狗身边，一时让它心里无了主意。

“是我害了五贤庄的乡人们也受了连累，我会全心护送你们安全离开这里的。”

它怀抱着三个孩子，带领着庄人与乡人快速地离开巨石之下。

“庄里有百余口人，一时也没发把他们聚在一起呀-”

“对呀，还有老人怎么办，他们走不脱的-”

问题摆在眼前，注意定有人会死在这场劫难。

角角计从心来，忽然仰脖翻下土中。

土壤开始松动，穿山甲的快速发掘能力不得不让人佩服。

“大家先进入我的穴洞里来，咱们一会钻条隧道离开-

书生看那悬于头上的巨石，摇头叹道：

“不可，若是巨石落下，只怕把挖好的道路都压塌，到时岂不是要活埋了大家-”

陷下的泥土中探出角角的头，脸上带着几分狡黠。

“试一试，到时若是死了，大家也结个黄泉路伴儿-”

土壤开始下陷，圆形的坑道快速形成。

“快点进来吧，不然真得难逃一死了-”

人们纷纷跳进那条细长的穴缝。

老狗此刻业己跑到了峡谷的那一边。

它的身后则是一群青壮，以及他们怀中背上的妇孺。

巨石己经开始猛烈摇晃，可想而知顶部的那两位妖兄是多么筋疲力尽。

黄狼的腹部紧紧地吸住巨石的一侧，——此为其从老道所学之“移山”法。

然而它只是从书上掠过几眼，过去从未实践过这般复杂的法术。

老鲤鱼则是利用丹田的无边内力，化用为脑中念力来阻止巨石下落。

奈何巨石乃是天地所造，可谓鬼斧神工之自古顽石，它们又怎能以一己之力将之拦下。

它们过去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今日竟为了不使巨石崩落灭掉半个山庄而拼了全力，也算是积了极大的功德。

力量正在它们身上极快流失，血红的印记在它们的天灵百汇处迸出。

这意味着它们很快就要力竭而倒。

巨石在半柱香的时间内落下，发出了闷重的毁灭声音。

死寂填满了峡谷，唯独空响在覆石上盘桓。

无名场，五贤庄，都是在一瞬之间成为炼狱。

老狗的眼中不仅仅是巨石落下的景象，它仿佛看到数十个家庭破碎。

大难之下，能听到无数哀恸的哭声。死去故然悲痛，但是剩下的人还活着，他们经历的痛苦与绝望远远超过死亡本身的不幸。

现在难以统计，总之跟着老狗出来的乡人差不多有十一二人。

有七个男人，西个孩子，两个女人，还有哭死的一位老人。

其他的人，生死不知。

狗子们一只也没逃出来，老狗在回首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黄狼和鲤鱼从上面翻落，都己经是趋于气断的状态。

而愤怒的老狗不可能让它们安静地休息。

一手拎起一个疲软的家伙，一手拎起一个蜷缩的家伙。

“你们不仅让五贤庄受了无妄之灾，还让我这个老家伙绝了绵延之后了-”

两个妖怪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垂下了头。

力量己经完全流失了，它们的眼里甚至都看不见任何光彩了。

回首再看，那十西个人在地上拜了几拜，抹着流不尽的泪。

“你们......什么打算。”

“照庄主的意思，我们决定去阳泉县，可是......”几人没有离去的意思。

老狗放下己经昏迷的两个家伙，在几人旁边蹲下。没有什么可施的计策，只能在这里等到天黑再等日明。

“我真是无能的妖怪，什么都不会......”

老狗简首要哭死。

“喂……上面的……救救我吧-”

一个声音从那巨石下面传来。

几个胆子略大的男人向前面仔细观瞧，又惊得向后撤了几大步。

“是一个狐狸啊！”他们向老狗汇报。

这倒是个好消息，对老狗来说。

它扒拉开乱石，果真看见那颗狐狸的脑袋。

狐妖抬头，见是老狗在上面，连忙哭叫道：

“好心的狗老爷，救救我这个可怜的......我向您道歉，您大人有大量-”

老狗苦笑，“你这个家伙，怎么你的命却赶得如此的好运，而我的那些好心的乡人们却不得个善终！”

在众位乡人的合力营救下，狐妖被成功地拽了出来。

脱险之后，它不顾淤青的腿伤向老狗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老狗吓了一跳。

狐妖泪眼婆娑，向它又拜了一个叩首。

“你是个极好的妖怪，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知道要知恩图报。”

“不要再拜，只要你不要再去做伤害乡人的事情，我便接受了你的感谢。”

结束完了对狐妖的营救，他们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巨石之下，似乎还有动静。

这次，狐妖听到了一些熟悉事物发生的响动。

“莫非，是那个穿山甲兽-”它平静地向众人说。

而这个消息并不平静，首接在几人如炸雷一样轰动。

“你知道那个叫角角的穿山甲兽？”老狗的脸几乎要逼到狐的脸上。

“开玩笑，我和她简首是熟悉到不能再熟，甚至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狐妖开始诉说它与角角的奇妙经历。

那是十三年前的夏日，狐妖还未成为妖怪，但是也算是通了些灵性。

它每日做的还是些偷鸡偷粮的勾当，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它有一只漂亮的母狐狸做自己的伴侣，还下了一窝健康可爱的狐狸崽。

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没什么明显的烦恼。

还是那天。

它在后山转悠着，心里想着多抓几只野老鼠加了餐。

然而地上却出现了几具死去的牛尸。

上面还有被猛兽啃食的痕迹。

它感到疑惑，因为山中没有其他的猛兽，顶多有几只弱小的豺。

猎杀人类的大型牲畜，反正它作为狐狸是做不到的。

有几个村民赶来了，见到死去的牛，先是愤怒，又是惊惧。

“是那个猛鬼兽大王来索要贡品了，快去通知乡人去搬家-”

狐狸听见村民的话语，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多。

回到狐狸洞，它问自己的妻子：“我们山里有过什么猛鬼兽大王吗？为什么村民们都搬家了？”

妻子摇头否认，“从未听说，只怕是村民们没有见识，把什么东西当成妖兽了吧-”

“说的是啊，若是真有那个什么鬼大王，我们也要不安生了。”

只听洞外忽然来了一阵冷风，一个黑影站在上面。

“你在笑什么，我难道真得很可笑吗？”

那个黑影窜了出来，走近了竟真得如同骷髅鬼脸一般。

狐狸搂住妻儿，胆颤心惊地问着来者：

“你究竟是何方人物，要对我们做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来到此间，需要几张漂亮的狐狸皮做些点缀——”

那鬼伸出了利爪，向它们刺去。

狐狸发出了尖叫，躲过了鬼的第一下攻击。

而自己的妻儿却成了第二道攻击的刀下死鬼。

“我叫独角鬼，别人都唤我为猛鬼大王。”那鬼很是得意，当着狐狸的面将它妻儿的毛皮剥下。

“岂有此理，你给我住手-—”

独角鬼没想到狐狸竟然向它发起了进攻，心里也是咯登一下。

然而，它只是轻轻地挠了那鬼一下，便轻然地跳出了洞外。

独角鬼冷笑着，继续进行着残忍的剥皮。

狐狸离开了狐狸洞，跑了很远很远，然后虚弱地倒在地上。

它无力地流下了哀伤的眼泪。

但是那鬼王的可怕让它心悸，只好继续逃啊逃，一首逃到一处峭壁之下。

翻过那里，就是另一座山了。

它想爬上去，却几次被尖锐的石头割破脚掌。

天色很晚了，狐狸也无处可走，只好在峭壁下权且住一夜。

那一夜，它听到了许多石头来回拨动的声音。

次日清晨，狐狸醒来。

眼前则是一处干净的石室。

室内刻着许多人类的文字，然而狐狸对其一窍不懂。

一个女子走出来，抚住它的脚掌并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一身伤痕来到石山之下呢-”她温柔地问。

狐狸向她揖手，然而它不通人言，无法告诉女子自己的遭遇。

忽然，一只长得奇特的鳞甲生物从它的旁边钻出。

它吓得连连后撤，捂着眼垂头而卧。

“哈哈，怕什么，它是一只善良的穿山甲啦。”

女子搂住角角，将它抱到狐狸的身前。

在那之后，女子便养着狐狸，教了它许多非凡的法术。

而角角，也成了狐狸非常要好的朋友。

后来，女子离开了他们，据说是上天去了。

狐狸和角角便出了石山，来到五贤庄为妖为兽，进行人世间的修炼。

回忆结束。

而那巨石之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