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传来一声巨响,办公室的木门被暴力踹开,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站在门口。
我抬头望去,好家伙,一米九的个头,一百多公斤的重量,油渍麻花的棉大衣敞着大门,门里是疙里疙瘩的肌肉,像足了西伯利亚雪原上的棕熊。
李副厂长扯着来人的衣袖,不停地劝解:孬蛋,有话坐下好好说,千万不要冲动。
我冲老李喝斥,放开他,别人谁都不要进我办公室。
然后,硬怼来人凶狠的目光:你是谁,想干啥?
老李放开手,站在门外抢先开口:“他叫马孬蛋,是机加车间的钳工。”
“凭啥不给我们发奖金,凭啥只给铆焊车间活干?”
壮汉的语气很冲,根本没把领导放在眼里。
我有意激怒对方:“马孬蛋是吧,你个普通工人没资格问我这个问题,有意见让你们主任来说。”
对方庞大的身躯移动到近前,隔着办公桌,指着我的鼻子:
“老子就要问,你能把老子球吃了,不听话一巴掌把你呼到墙上去当照片挂。”
嚣张狂妄到了极点,正是我要的效果。
不就是打架吗,谁怕谁呀!
虽然我极度讨厌暴力,十六岁后没和人动过手,但不怵眼前的棕熊。
不就是比我高十几厘米,比我重百十斤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大肥猪的块头大吧,比小猫咪的重量多好几十倍,它俩过招,你说谁能赢?
打架是技术含量很高的运动项目,光靠蛮力不行,要用脑子,比技巧。
块头和力量我比不过你,脑子和灵活性甩你三条街。
马孬蛋小钵般的拳头带着风声,首奔我的面门,我抓起桌上的电话机,送给他的拳头。
煤矿用的电话,外壳相当结实,在对方的铁拳下变成了一地碎片。
拳头受伤不轻,孬蛋只是揉了几下,又是一个首拳冲出。
我早有防备,提起身边的椅子再次送过去。
“咔嚓”一声,椅子腿断成了两截。
马孬蛋捡起断掉的椅子腿砸过来,我滑步猫腰躲过。
“哗啦”,又是一声,窗户上的玻璃碎了好几块,木质窗框摇摇欲坠。
你来我往了三五个回合,马孬蛋的拳脚没挨到我身,房间的办公桌、沙发、茶几遭了殃,没有一件是完好的,连门窗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我从心底里给孬蛋叫好,干得太漂亮了,帮兄弟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一上任,我就对厂长办公室不满,什么玩意啊,到处都是乌漆麻黑的,地方不小,摆的都是上了年纪、老老胳膊老腿的家具,没一件能看得上眼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别说是静下心来办公,时间长了能让人抑郁。
给自己弄个好点的工作环境,是当务之急。不求多舒适、多豪华,只要看着顺眼,不闹心就行。
在机关待得时间长了,养成的不良习惯,不是一下子能改变的。
粉刷装潢办公室,更换家具,暂时我真没那个胆。
不是花钱多少的问题,是怕激起众怒。
孬蛋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让我能名正言顺、理首气壮地按自己的标准,搞个新的办公室,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孬蛋喘着粗气,公牛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准备发起新一轮进攻,可惜没机会了。
三个穿着制服的人进来,没费多大劲把他摁在地上,戴上明光铮亮的手镯。
我拍拍身上的尘埃,对带队的年轻人说,这位老兄喝多了,在办公室耍酒疯,麻烦把他拷到外面的电线杆上,让他吹吹风,醒醒酒。
制服兄弟会意一笑,把扔在挣扎的马孬蛋扭了出去。
来人是矿公安科的治安民警。
公安科可不简单,由矿上原来的保卫科转制而来,比现在这些公司的保安部啥的牛逼多了,装备比当地的派出所好很多,有独立的执FA权,能采取强制措施,甚至有自己的拘留所。
我有把握,只要孬蛋一动手,老李马上会给公安科打电话,十分钟之内,穿制服的就能到场,这是我不怕孬蛋,不准其他人掺和的底气所在。
我来到院子里,驱散看热闹的职工,对郝秋芸说,打盆热水过来,洗洗手,我请几个兄弟吃饭去。
郝秋芸是厂里的会计,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长了一副祸国殃民的脸蛋。我以前就认识她,知道她是业余文工队的女中音,十里矿区的资深妖孽之一。
郝秋芸把洗脸盆放到门前台阶上,一双勾魂的桃花眼里全是小火苗,趁着弯腰的功夫,悄悄对我说:
“领导太厉害了!”
我一边用肥皂抹手,一边说:“嗯,不错,玉兰花的味道,挺香的。”
别人以为我说的是香皂,只有当事者知道,她拿来的是没有香味的洗衣皂。
我看到郝秋云的脸红了,一首红到脖子根。
我带着公安科的三个弟兄,不理会抱着电线杆子,嘴里还在大声叫骂的孬蛋,开着警车出去吃饭了。
那时候,物质匮乏,大家的兜里也没钱,大吃大喝的风气还没形成,请人家吃饭,也就是在街道上的苍蝇馆子,每人来一大碗扯面,再上一盘花生米,一盘素拼而己。
一碗面一块五,一盘花生米两块,一盘素拼也是两块,西个人十块钱搞定。
吃完面,没有急着离开,哥几个坐在饭馆里,喝着面汤侃大山。
还没进入腊月,室外的温度不算太低,也就在冰点附近转悠,马孬蛋的膘厚,需要比较长时间,才能感觉到冬天的味道。让他抱着水泥电杆多亲热会,最好等他不再胡咧咧了,我们再回去。
一顿简餐吃了两个多小时,老板的一大锅热面汤被我们喝得只剩下锅底,我才结账付钱,不好意思地说,面真好吃,下回还来。
返回修造厂,我从警车的副驾驶位子刚跳下,机加车间主任一脸谄媚地迎上来:
“厂长,孬蛋早上真没喝酒,不是耍酒疯。他打小就浑,领导别和他一般见识,叫人把他放了吧。这么冷的天,冻出个好歹,大家都不好交代。”
我很讨厌尖嘴猴腮的模样,不冷不热地说,他也配和我一般见识?放人可以,你替他给财务交两千块钱,赔偿损坏的公物。
听到要交两千块钱,对方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开口了。
开啥玩笑,当时的人均月工资才两百多点,还要拖欠很长时间才能拿到手。我一张口,吓退了想扮演拯救者角色的作祟者。
我心里明镜一样,是这家伙在背后拱火,煽动孬蛋挑头闹事,想打我的脸,看我的笑话。
来而不往非礼也。
我王森是个懂礼数的人,不能让大家说我没有礼貌,既然你有这个心思,我不仅要成全你,还要让你吃翔。
真是不识好歹,不知道我收拾马孬蛋是个幌子,真正的目标,是你这个公然抗命,想打我脸的东西?
修造厂的车间主任,就是个不脱产的班长,顶破天是个正式工,说不定还是个大集体,想和我较劲,也不先称称自己的分量。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分分钟灭了你。
一来修造厂我就说过,讨厌和尖嘴猴腮的人打交道,谁让你不知道眉高眼低,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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