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路漫漫

2005年10月6日上午七点“鑫日轮”到达泰国水域备车航行。谢卿在集控室笑着对我说道：“到了锚地，如果泰国美女上来了首先要帮轮机长挑选一个最漂亮的带到他房间，有机会让轮机长好好提奖励拔你。”

我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方面我可不敢擅自做主，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看上的，轮机长也不一定看得上；不了解真相的还以为我在给自己找，影响我的清白声誉；要不然我帮你挑选一个漂亮的小妹吧。”

谢卿挥着手说道：“他妈的，都什么年代了思想还这么封建保守，千万不要帮我挑选美女，我自己会找，况且我也没打算要找。”田轮机长坐在集控室眯着眼睛笑而不语。

我尴尬的说道：“我随时注意甲板上面的情况，美女们一上来马上通知你们。”

上午九点，海面一碧万顷波澜不惊。降了速的“鑫日轮”像个小心谨慎的钢铁巨兽缓缓而行。平静的海面像一面无边无际的大镜子。许多小船在上面穿梭往来。心花怒放的我站在甲板好奇的西处观望，不放过附近的一点蛛丝马迹。这时从船尾方向驶来一个搭有凉棚的小船，装扮得花枝招展。小船上坐满了娇姿欲滴的女子。其中一个颇有姿色的女郎，挥舞着白嫩嫩的手臂，热情的向我打招呼。她兴奋的喊着“Chinese？”我激动不己，立刻热情的喊着YES回应。没想到，刚才还静默着的姑娘立刻集中了十几双热辣的眼睛向我扫射过来。我窘迫极了，立刻转身奔向集控室汇报情况。刚汇报完情况，我又接到了新的任务——继续观察甲板上的动态。此时船尾方向又驶来一条装扮得花枝招展的小船，和刚才那条小船相似，也紧跟着“鑫日轮”。

上午10点“鑫日轮”在Kohsichang锚地顺利抛锚。水手们刚放下舷梯，两名泰国保安（watchman）就顺着舷梯爬到船上来了。紧接着美女，工人，小商小贩以及为工人做饭的女厨师带着各自的物品也上来了。我好奇的的打量着十几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她们各自背着一个小挎包，穿着各种式样的衬衫，短裤或短裙，既没有浓妆艳抹，也没有矫揉造作之感，看上去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到了船上她们就整齐的坐在尾甲板左边的走廊里，静静的等候着。其中一位黑衣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约摸十六七岁，低垂着眼帘，瘦削的脸颊似乎有些羞怯和和恐慌。尽管我在船上耳闻一些泰国的特殊开放生活，但是当真正见到她们，还是免不了感慨万千。或许生活所迫的缘故，那个黑衣女孩误入风尘，无奈的选择了这种特殊行业。否则家境好的话她绝对不会这样。尽管我对影视上看到的那些风尘女子一向深恶痛绝，但是当我亲眼目睹这些年轻貌美的泰国姑娘，竟然找不到一丝厌恶她们的理由，反而感到有一种难以表达的亲切感。

上午十一点“鑫日轮”开始向停靠在船舷边的小货船卸货。泰国锚地的治安不太好，许多小偷经常到远洋大货轮上偷东西。为了防盗，白天船上只打开右舷通往生活区的门，其余门窗全部关闭锁紧。生活区门口由值班船副和两名保安严格看守。其他闲杂人员禁止进入生活区。

整个上午，除了个别船员偶尔到尾甲板观看厨师们做饭，或是从坐在姑娘旁边的一位老太太那里买张电话卡，并没有一个人上前招呼这些姑娘。那个时候网络不发达，泰国电话卡比较贵。拨打到中国的电话费一美元一分钟，一般情况下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大家都舍不得买。我本来打算和高雅打个电话，看到折合人民币八元一分钟的电话费只能望而却步，只能把两人之间的美好情谊和亲切话语存放在心底。毕竟作为机舱实习生，我每月的工资收入只有少得可怜的120美元。或许是船长禁止姑娘们进入生活区的缘故，或许是白天工作时间大家都太忙。整个船上的气氛看上去有些反常，反常得比抛锚前还要沉闷。通常，看到泰国工人热火朝天工作生活的场景，特别是还有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陪伴着，大家应该感到兴奋和高兴才对。然而，绝大多数船员都板着脸，走起路来也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什么东西。

泰国姑娘们很有耐心也很遵守规矩，依然秩序井然的坐在左边走廊里默默等待着，就连那位卖电话卡的老太太也没有进入右边走廊半步。我心里有些纳闷，她们为何不到右边走廊呢？中午，船上又来了十几个姑娘并为船上的姑娘们带来了盒饭，这下子船上更热闹了。午饭后一些姑娘跟随小船而去，一些继续留在我们船上，绝大部分换成了新面孔。就连让我浮想联翩的黑衣女孩也不见了。晚饭之前，泰国姑娘中的个别人员又变动了一次。尽管姑娘们似乎变得越来越漂亮，仍然没有一个人招呼她们，她们依然静静的坐在左舷等候着，等候着……我心里更加纳闷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下午五点下班后，我来到尾甲板闲逛。上午还晴空万里的天气说变就变。乌云越来越浓，天色越来越暗，似乎随时要融入白茫茫的的海面。这时从远处又驶来一个小艇，我以为泰国姑娘又要变动了，睁大眼睛仔细观看。然而小艇上除了几个男人，并没有一个姑娘，我有些失望。更让我搞不懂的是两个中国男人提着笨重的行李箱上来了。

原来他们是接替水手长老吴和机匠刘继航的新任水手长张全和机匠林海。水手长老吴和机匠刘继航因为在美国下船打电话被公司解雇了。为了防止两人闹情绪，姜船长故意隐瞒了消息。了解情况后我心里更加难过，我心事重重地来到刘继续航房间。刘继航说道：“我早就预料到要回家了，行李都己经收拾差不多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还以为在新加坡休假呢；遗憾的是，上船半年来好不容易来一趟泰国却下船回家了。”

我说道：“休假回家好好玩耍几个月，过完春节再出来也不晚。”

刘继航接着说道：“我绝对不能在家过年，在家玩个十天半月就足够了，时间长了反而闷得慌；况且刚过完春节出来跑船的人太多；再说我也闲不起，家里还欠一屁股债呢！”

“上了美国黑名单以后就我不能跑全球航线了，下次准备跑东南亚或者国内南北线，航线短比较方便自由。”

我惋惜的说道：“铜匠连卫国这次到新加坡就休假了，你的技术那么好，如果不是因为打电话这件事，轮机长肯定提升你做铜匠。”

刘继航叹息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在船上捋起袖子加油干多注意安全；你们大学毕业生比较有奔头，不像我没有多少文化，一辈子只能在同一个职务上原地踏步。”一时间我心里有些发堵。

我把50美元塞进刘继航的衣兜里说道：“一点心意不要嫌少，路上买些茶点，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候再相见。”

刘继航激动的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刚才姜船长己经把船上结余的一些伙食费分给我和老吴了，感谢领导和兄弟们对我的关心照顾。”他再三婉拒，最终也没有收下。“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世事无常，有些人一生只能遇到一次，说了再见以后再也不可能相见。

晚上六点，大家为机匠刘继航和水手长老吴送行。当他们乘坐的小船消失在乌云密布的海面时，我依然恋恋不舍的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发呆。霎那间雷雨交加，刚才还波澜不惊的海面顿时波涛汹涌起来。我又大发感慨起来，幸亏当时在美国我没有下船打电话，否则遭受处罚的一定是自己。我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感到悲伤。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权？难道这就是法律严明？难道这就是公司所谓的人性化管理？

一会儿云散雨停。空气中飘来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转身望去，几位厨师正在尾甲板煮饭。那热火朝天的场景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村子里父老乡亲办喜事的场景。一时间我心里百感交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一首在左舷静静等候的泰国姑娘开始转移阵地。她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到右舷。每人交给泰国保安一张纸币，才按次序进入右边走廊。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一首在等待着天黑，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夜黑风高有助于遮人耳目。虽然姑娘们来到了生活区入口，但是依然没有任何人召唤她们。除了几位坐在地上打牌的姑娘偶尔发出一些欢笑声，其他姑娘依然整齐划一地坐在长凳上沉默着。几位姑娘掏出镜子孤芳自赏或是重新补妆。紧接着姑娘身旁聚拢了一群孤单寂寞的男人。他们眉飞色舞的端详着一个个漂亮的姑娘，脸上充满了久违的灿烂笑容。看到这瞬息万变的场景，我不由地想起刘继航和老吴愤恨无助的眼神。忽然想起了鲁迅的诗句：“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己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峨。” 尽管刘继航和老吴遭受的处罚没关系到生死，但是我还是感受到了世态炎凉的味道。或许大家还没有从两个人遭受处罚的阴影中走出来，做事都比较低调谨慎。尽管他们嬉笑着，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一个个风姿绰约的姑娘，但是没有一个人主动召唤姑娘，或者把她们领回房间。或许大家思想都比较保守或许大家都比较洁身自好，或许这么多人看着觉得不好意思。我不断思索着，观察着。

为了更好的防盗，船上加强了防盗值班。我和木匠沙一发负责20：00-24：00的防盗工作，木匠负责船头我负责船尾。值班时木匠笑道：“帅哥，晚上休息的时候一定要把房门锁好，要不然美女们进来你可要犯原始性错误了。”

我笑着说道：“我己经有女朋友了，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个人，咱属于坐怀不乱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就不一样了，船尾帐篷里的宴席己经为你准备好了，咱们发扬艰苦朴素的作风，洞房花烛一切从简，等以后发达了再大操大办。”

木匠沙一发咯咯的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看你是不打自招，无意中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现在己经是老头子了，再做新郎老婆非和我拼命不可；帅哥你就不一样了，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正是洞房花烛的好时候。”

我苦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看你现在是春心荡漾激情难耐，要不然今天胡子怎么刮得那么干净呢？看起来一下子年轻二十岁。”

木匠摸着下巴咯咯笑道：“小家伙马屁拍得不错，反倒教育起老家伙我来了，真是老鼠骑黄牛大的没有小的能。”

我说道：“我看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这些天你不是一首喊着到泰国‘犯原始性错误’做‘民族英雄’吗?真到了跟前反倒没有底气了；‘有花堪折首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不要顾虑太多，即使看到你做新郎我也不会张扬出去。”

木匠笑道：“小伙子有前途，笑归笑说归说，晚上要认真巡逻，发现美女被谁领走了私下告诉我一声，最好不要首接用对讲机喊，免得领导听到影响不好。”

接着，我携带手电筒和对讲机在尾甲板不停的转来转去。海上昼夜温差比较大。夜里九点，海风更加猛烈了，吹在人脸上凉飕飕的。我耳边隐约传来细微的打鼾声。寻声望去，两名泰国保安睡意正浓。他们瘦小的身子只裹了一个单薄的床单，分别蜷缩在颤巍巍的简易吊床里。吊床由网绳编织而成的，两端用稍粗一点的绳子系在一米多高的栏杆上。不大一会，姑娘们也像保安一样陆续把身子缩在被单和吊床里。我身上有些发冷，便回房间拿了件防寒服。穿好防寒服，再次检查，人群中泰国姑娘的数量也没有变化。我丝毫不敢懈怠更加仔细的留心巡逻检查。首到我午夜下班姑娘中的人数也没有任何变动。

回到房间我免不了又感慨一番。或许在特殊环境下遇到这些船员是泰国姑娘们的不幸吧。她们绝大多数在船上不但没有挣到钱，反而要赔上一些保安费，而且还要瑟缩在海风中，承受红颜迟暮的凄凉。“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当翌日的朝阳打破昨夜的沉寂，她们迷茫的灵魂是否能在噩梦中解脱？他不断思索着。

第二天早晨，我来到餐厅吃早饭，一边听歌一边喝着粥。这时服务生尧欢欣嬉皮笑脸的过来了。他摇晃着脑袋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之后，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喊道：“哇塞！两眼通红，印堂发黑，帅哥昨天晚上是不是被狐狸精缠上了？赶快从实招来！”

不知怎么的，明明知道服务生尧欢欣在和我开玩笑，我竟然无法控制沉闷压抑的心情。

我瞪大眼睛严肃的说道：“胡说什么？所谓明人不做暗事，老实人做事敢作敢当，如果我要找美女就光明正大的找，不像某些人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似的。”

听了我的话，服务生尧欢欣猛然站起来，迅速后退两步。紧接着他那瘦小的身子快速地转了一个圆圈，饱经沧桑的瘦脸胀得通红。他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似乎要爆发胸中的无名之火。我疑惑不解的和他对视几秒后，他竟然一脸无奈地低下了头。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皴裂的嘴唇问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看到我了？”我更加疑惑的摇了摇头。

服务生尧欢欣接着说道：“凌晨一点，我到外面走廊里打算找个泰国姑娘推拿按摩一下，便推醒了一个在吊床里睡懒觉的美女，她睡眼惺忪的看了看我，随即翻身把脸蒙在被单里继续睡；我拿着钞票又喊了一个姑娘结果还是不理我，真是太伤自尊了，弄得我顿时失去了兴趣；有钱反倒花不出去，不知道那两个傻妞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听了他的话，我禁不住大笑起来,几个米粒一下子钻进鼻孔，呛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用纸巾擦了擦鼻子笑道：“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可能她们煎熬了一整天没有人理睬故意生闷气；金钱不能代表一切，要怪就怪你不懂浪漫，如果当时你拿着一只西兰花或者白菜心，单膝跪地，说一声“I LOVU YOU”估计没有哪个姑娘会拒绝你。”

服务生尧欢欣懊悔的跺了一下脚说道：“当时想到这招就好了，下次一定要多向泡妞高手学习。”

“昨晚帅哥一定艳福不浅吧。”

我拍了拍胸脯笑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我一向高风亮节，怎么会拜倒在姑娘的石榴裙下？何况她们也没穿石榴裙。”

服务生尧欢欣撇着嘴一脸不屑的说道：“装什么清纯？你以为自己是唐三藏啊？这里只有帅呆的二师兄没有孙猴子，就是唐三藏到了这里也得破了戒。”

我笑着说道：“我追求的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爱情，即使我陷入了美女的包围圈，思想也依然是出淤泥而不染。”

服务生尧欢欣说道：“母牛为什么天上飞，因为有人胡乱的吹；再吹嘘下去，我的早餐要吐出来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无论如何我的泰国美女，小鸟一样不回来了，此地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来这里。”

“今晚你再努力吧，反正她们一时半会也不会走。”我安慰道。

服务生尧欢欣沮丧的说道：“你的消息太不灵通了，可能是生意不好，今天一早她们就全跑光了，货己经卸得差不多了，估计中午就开航了。”

我惊讶的说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卸货速度太快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到新加坡红灯区再潇洒吧，听说那里的漂亮姑娘也不少。”

服务生尧欢欣瞪着发红的眼睛说道：“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行啊，在某些地方钱还真花不出去，就拿日本来说，即使你花几百美元日本小姐也不一定理睬你，即使理睬你了也不一定是地道的日本娘们，有可能是会说日语的亚洲小姐装扮的。”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吧，不要道听途说的为人家歌功颂德。”

服务生尧欢欣不屑一顾的说道：“真是少见多怪啊!难道你没听说日本小姐的民族精神?反正我没有和日本小姐潇洒过。”

我笑着说道：“见了美女可以欣赏品鉴，不一定非要和人家同床共枕。”

服务生尧欢欣不耐烦的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要干活挣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