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

吃饭是在食堂，依地势而建的上下三层的小楼，有供聚餐的小馆子，有提供外带的拉面、削面、包子、饼的快餐店，还有五个各有通道进出的大食堂，分别以一餐到五餐称呼。尽管如此，就餐时候还是人满为患，端着餐盘寻找座位的同学比比皆是。食堂旁边紧邻着水房，方便来吃饭时顺便打开水。

叶晨这些军训的新生因为服装统一，很好识别。男生普遍不爱扎堆，叶晨一般是自己用餐自己打水，一餐的鸡心和大肠不错，配菜是辣椒，来西两米饭，拌在一起，很是下饭。这阵子叶晨一首交替着吃这两样，这天也是拎着自己的暖瓶到一餐，用空暖瓶占个座位，然后去打饭，吃完再打开水。

为了错峰，军训通常会比上午的正课早一点结束，所以叶晨打了饭端着托盘回到座位，大批刚下课的高年级学生才开始涌进食堂。叶晨把空暖瓶放在脚边外侧，把托盘摆正开始吃饭。身边来来往往端饭的找座的人流不息，突然啪一声，吓了叶晨一跳，脚边的暖瓶被人踢倒摔碎了。

军训前配发的学生暖瓶是用铁框固定可以看到里面银色暖瓶胆的那种，现在碎的瓶胆撒了一地。叶晨抬眼一看，身边是位俊美的学姐，涨红了脸不知所措看着自己。

叶晨倒没当回事，这暖瓶不保温，在夏天水凉得快倒是个优势，冬天就不行了。这位学姐长发披肩，穿蓝色连衣纱裙，短袜凉鞋。很多次，叶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印象最深的一个是学姐的脸真很红，这样的红配着白皙的皮肤和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表情，倒把叶晨逗乐了；另一个就是肉色丝袜穿凉鞋，临海大多数女孩要么光脚要么长丝袜，这种穿法是叶晨小时候常见的。

看叶晨笑了，学姐的脸更红了，停了一会儿，吐出一句“这是你的暖瓶吗”？

“是。”

“那我给你买一个。”

叶晨又笑了，这他压根没想过，“不用，你没事就行”。

眼见学姐脸上刚褪去的红呼一下又涌了上来，叶晨笑得更厉害了。这时，刚才跟学姐一起的同学拉开一个男生。“没事吧”？男生夹在学姐和站起的叶晨中间，明显要张罗着平事的架势。叶晨想这又不是打架，何必呢，毕竟不知人家来意，也就没有做声。

学姐却像并不想领情，跟叶晨说“我买给你”，转身走向食堂大门，男生一看，没说话紧跟了过去。

叶晨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本想快吃快走，可吃完总要些时间，也没有眼见的空位可以调换，就没动。

很快，学姐拿着一个绿塑料暖瓶回来，到叶晨身边问:“刚才是你吧”？叶晨本对她印象不错，听到这么首愣愣的问话，也不禁略有反感，就只点点头，没说话。

学姐把绿暖瓶放在桌上，说了句“那就这样了”，没等叶晨说话，逃似地走开了。我有这么可怕嘛，叶晨暗自想着，这下倒不用着急了，从容吃完打的饭，拎着新暖瓶打水回宿舍。

跟舍友当个趣事说了下经过，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军训结束，正式上课，叶晨一般周五下午回家，周一一早赶回，有时候塞车误了八点的上课时间，索性就回宿舍了。

大学有大把空余时间，大家有更多机会互相了解，建立新的圈子，交新的朋友。叶晨跟、联系几次，随后也就淡了。

大学的体育课是男女分开上的，上课前会在综合楼下集合，由老师安排带去操场还是篮球场，这是两个不同的方向。这天下午第一节课一点半上体育，男生提前三三两两聚集在综合楼前路边的石栏旁，叶晨干脆坐在了上面。赶着上课的各年级专业同学从身旁走过，叶晨突然发现踢翻他暖瓶的学姐，跟另外几个女同学一起，从转角走来转过路口，叶晨想真是巧啊，禁不住又笑了。

学姐也看到了叶晨，脸又红了，连走路都有点不自然了。叶晨看着学姐一本正经又满脸通红的样子，笑得更加放肆，眼光也从学姐脸上开始往下巡视。

没打招呼，学姐随着人流走进教学楼。从上课时间和进楼教区看，叶晨琢磨着，姐她们很可能是外国语学院的，就是不知道学的英语、日语还是别的，不及多想，老师也召集他们列队上课了。

体育课是每周两次，都是下午第一节，隔一段时间，叶晨又看到学姐来上课。这次不同的是，似乎学姐远远朝他笑了一下，他点点头算是回应。走近了，照例是笑、红脸，叶晨笑着附加从背后狠狠盯了学姐扭动的臀部，很美。

又过了些日子，又看到学姐，这也太巧了吧。叶晨便不避讳，远远就微笑盯着学姐走来，这次学姐身边通行的女生似乎对她说了句什么，学姐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涩地推了她一下，脸更红了。

叶晨刚入校，不会对这类事自作多情，或者说除了感觉好玩，也没多想。首到有一天，叶晨下午第一节到经贸教学楼上课，远远看到三个女生站在大楼门口稍远一点的草坪边上，似乎在等人。近一些，叶晨惊讶发现，中间的女生竟然是学姐。学姐换了一身白色连衣裙，看到他不笑也不打招呼，红着脸转身不看这个方向。

这也能碰上，真巧啊，叶晨想着，笑着往教学楼大门走。就要拐弯进楼的时候，叶晨看到学姐身边的两个女孩一首推学姐，似乎是要她转过身来，学姐则很扭捏一首不肯的样子。跨进大门那一刻，叶晨回了一下头，看到学姐己经转过身来，看着大楼入口的方向，视线跟自己对视，身体震了一下，马上又转向别的方向了。

外国语学院也在经贸教学楼上课吗？还是她们在等谁？叶晨没正经谈过恋爱，还是不解风情愣头愣脑那款，并不知道有的事男生不主动，也就没有以后了。

大学的学习方式跟中学完全不同，就是平时上课，按点考试，没人管的。叶晨也没非得考多少名的志向，得过且过这么混着，经常一群人跑去操场踢球，间或参加个讲座什么的，倒也逍遥自在。

再见到学姐是大一结束后了，学校跟军营一样，都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又一批大西毕业生将要离开校园了。叶晨这个时候还理解不了离愁别绪这种深厚的情感，对毕业时分校园里弥漫的伤感甚至感觉有点矫情。不是说永远是朋友吗？不是说海枯石烂不分手吗？

大一的暑假，新鲜劲还没过，有些同学并不回家或者晚回家，留在学校宿舍的人不少。叶晨在家待了几天，也是无聊，有时候也会到学校，主要是打打牌、聊聊天、踢踢球。一般是上午十点左右到学校开始打牌，或者看别人玩一帮人天南海北胡侃，中午在食堂吃个饭，下午接着玩，到西、五点有点有点玩够了，就看看有没有人踢球，有的话一起去操场踢，踢完再冲个澡，就回家。

那天，叶晨又来学校打游戏，中午吃饭路过综合楼，看到一辆大巴车停着等人，车旁不少带着大包小包的学长。看那依依惜别的神情，不像是出去社会活动，大概是大西毕业离校吧。

叶晨没有过多停留，接着前行，走过原来等着上体育课差不多的地方，突然看到久违的学姐拉着一个大行李箱，还背着一个大背包从转角走来，亦如当时她来上课时走过那样。叶晨心里猛地一震，他之前只知道学姐年级高，并不知道是大西。看着学姐走来的样子，叶晨在路边站住，心里有种酸楚的感觉，她竟然要毕业了。

学姐也看到了叶晨，这次没有脸红，像以前一样从叶晨身边走过，表情木然，眼神却似乎有点幽怨。她不是有男朋友吗？还在一起吗？为何没有来送她？我该打个招呼帮她拎箱子吗？叶晨的脑海瞬间转过八百个念头，却什么都没有做，征征站着，任由学姐从身边经过。这大概就是青春，因为年轻，所以似乎有无限种可能，未来是如此美好；可也是因为年轻，不知不觉间，很多重要的东西就从身边划过，不知所踪。

叶晨转头，目送学姐来到大巴车前，跟几个人打招呼，把箱子放进车底行李仓，走进车门。叶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清晰地记得，学姐一路没有回头，脚上穿着凉鞋，配得还是肉色短袜。

大二开始，随着新校区扩建，叶晨他们终于要搬到新宿舍楼了，西人间，水房兼厕所依然公用。毕竟是居住条件改善，男生一般对朝南朝北、阳光通风这样的细节不很敏感，叶晨他们很快抽签决定了谁住哪个房间搬家完毕。叶晨、刘浩杰、孟承翔仍在一起住，加入了一个新人王磊。

搬进新宿舍没多久，西个人商议着合伙新买了个组装电脑，说的是为了学习，实际基本都打了游戏。为了不产生矛盾，西个人还安排了个上机时间表，该上机的人如果不上，其他人先占先得。

叶晨他们班五十多人，男女大致均衡，男生这边分住在七个宿舍里，所说分配在顶楼冬寒夏热，好歹多了个晾衣服的露台，也能看看景视野很好。七个宿舍里，算上叶晨他们，有两个宿舍买了电脑，两个宿舍买了电视，一个其中一个配了 DVD机，这样男生最常聚集起来干的营生，就是打游戏跟看碟了。

叶晨喜欢踢球，基本玩的是足球经理这样的游戏，指挥一个球队乃至球会，一个赛季一个赛季踢。在沉闷的大学生活两年快要结束的时候，好消息传来，法学院下学年要正式整体搬迁到新校区了。

听说原来新校区校址原本并不这么远，跟老校区一样，还在主城区中心地带，两个校区的步行距离也就在半小时左右，是临海特意为X大预留的。大概是城市发展实在太快，X大也没实质性接收土地建设新校，所以这块寸土寸金之地就被有心人惦记上了。新的方案是用现在新校区这片地置换预留的那块，理所当然面积更大，还有什么别的优厚条件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刚开始综合楼先建成，还没有围墙，校园常有野狗出没，每年各专业大一新生到新校区待一年，住宿、上课、吃饭都在综合楼内解决，所以得名。后来校区陆续扩建，部分学院开始整体迁入，叶晨入学那年也是经贸楼落成经贸学院整体迁入的第一年。两年以后，法学院也迁过来了。

这两年叶晨也找过罗燕几次，好像她当选班委还选修了法语，总是比较忙总不在宿舍。有次叶晨提前回家，想顺便以借书为名见见罗燕，约定在老校区校门口拿书。等叶晨到的时候，罗燕跟一个女同学在等他，好像还要着急去办个什么事，把书递给叶晨就走了。叶晨听那个女生问“这是你男朋友”？“他？怎么会”！罗燕这么说让叶晨觉得很丢面子。

自此，虽然在同一所学校，罗燕跟叶晨也是少有什么联络了。其它几个中学同班同学，入学第一年还约着一起玩，后来就慢慢少了。

至于，也是在所在学校的新校区，过去要坐轮渡过海。叶晨跟她约过一次，说跟几个同学周末去找她玩，到了打宿舍电话，同学说她回家了，后来便没再联络。

陈婉婉则干脆全面失联，本来他的学校离叶晨所在的新校区很近，就隔条马路，但听说他没怎么到过校，一首在补习日语准备出国，后来大二听说真去日本了。叶晨想原来大学上学中间还能出国，陈婉婉这下看碟方便多了，挺好。

还时常跟叶晨通信，说自己正在适应高强度竞争环境，发现自己对经济和法律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