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光

正所谓:

怖心一旦成，影中万鬼行。

胆薄非意弱，实是事不明。

却说玄德将辞故居，起意游览，道逢故人，略作闲话，得知有宗亲心怀便宜，来求购其祖产，归家果然见众人盈门，遂引出一段奇闻来。

玄德对众人道：“各位叔伯弟兄，想来都或多或少了解备之家事。备少孤，全赖家母养成，凭依货卖席履过活，此事诸位应该都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玄德是什么意思。正在纳闷，却听玄德继续说道：

“但诸位可知？备今番要破家离乡，变卖祖产……也全是因为这个行当招致的啊。”

当下有人喊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别铺垫了，快说呀。”众人称是，皆望向玄德。

玄德心下得意，面上却不显露，竟从容编出一段故事来。

但听玄德所说，某一天里，他本照旧至郡中贩货，刚卖了没多久，便有一少年来买。

那少年看完货，对玄德道：“你这席子不错，爷全要了。”玄德大喜，没想到自己今天发了个利市，当下应承，麻利地就要替那少年拾货。

不想那少年道：“咄！好没眼力，爷此次出来，并无从人，你是要爷自己扛回去吗？”

玄德听他说话气人，想暴揍那少年一顿，但转念一想，人活在世上，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便忍着气问道：“那你待怎地？”

那少年对玄德道：“放心，爷不叫你吃亏，爷给你三倍价，你替爷扛到府上去。”玄德一听，不免利令智昏，想着这下赚着大发，欣然允诺下来。

于是玄德拾掇妥当，便跟着少年走了。走着走着，玄德感觉有点不对，二人是越走越偏，几近毫无人烟。

玄德正在疑惑，想要开口询问之时，却见那少年西下张望起来，确定别无他人后，竟“扑通”一声，对着玄德就跪了下来，并不停叩着头。

这一下跪，可跟玄德跪懵了，忙放下货物，上前要将那扶起，口中说道：“这是做什么？折寿哇。”

那少年只边磕头边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玄德不明所以，只觉莫名其妙，问道：“救你？你没事吧？什么事也没发生啊？”

说着，玄德也西下环视了一周，什么异常也没发现，不免愈发迷惑。而那少年也不说别的，只叩首呼救。

玄德看得有些厌烦，对那少年说道：“嘿，别磕了，救你也不是不行，但你得说是什么事啊？”

那少年这才回过神来，忙抬头对玄德道：“你先答应救我，我才告诉你什么事。”

玄德一听，老大不痛快，骂道：“可一边去吧，惯得你！爱说不说，走了。”说着扛起货物便要回去，心里想着，“从夏南！白跑这么远！”

或问从夏南何意，该词出自《诗经》之陈风中《株林》一篇。乃春秋时陈灵公君臣共通于夏姬之典，夏南即夏姬之子也。于此籍用反向指代。

闲言少叙，且说玄德转身就要往还来处，但听身后一声呐喊：“天呐！这是天要绝我呀！我死了罢！”

玄德回头去看，见那少年摸出一把匕首就往心口扎去。玄德初时尚在一旁看着，只想：“动手前先喊，肯定是做假，不然首接一刀了断了，还喊什么？且看他出糗！”

结果出乎意料，那刀刃竟毫无停滞之意，转瞬间己刺进尖锋，玄德大惊，没想到他来真的，忙劈手过去，一把夺过了那少年所持匕首。

玄德就有这桩好处，其臂展长大过于常人，若换一般人来，断断救不得那少年。

那少年见匕首被夺，也不来抢，摆出副倔强样子，梗着脖子道：“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来帮我。”

玄德快被气笑了，啐道：“什么二选一？别太自以为是了，好吗？”那少年并不答话，只盯着玄德看。

没奈何，另外玄德也的确是有些好奇了起来，遂对那少年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了，你说什么事吧。”

那少年闻言大喜，拜伏于地，尊谓玄德道：“恩公，恩公！若能相救，形同再造！”

玄德摆了摆手，厌烦地说道：“行了行了，快说事吧。”那少年乃讲明个中就里。

原来那少年姓京，为一处坞壁少主。所谓坞壁，后亦作坞堡，其始于世宗孝武皇帝，为防边之屯聚，后逢新莽之乱，世家豪强多筑之以为自保之据所。

适世祖光武皇帝扫平海内，曾大力禁止，下令捣毁，可惜终不能尽除。

及至当今汉帝宏继位，既有鲜卑檀石槐岁岁犯边，更有盗贼不断滋生，朝廷不能制止，于是豪族复又多为兴建坞壁。

虽说坞壁主体多为宗族家人，可有时人手不足，也会招收流民填补，而这也是这位少坞主如今求助玄德的原因。

之前这位京少坞主先父在世之时，曾收留了一众将要饿死的流民，是既充实了坞中力量，又救了这群人的命。

于是当其在世之时，这群流民真是对那老坞主感恩戴德，无有二心。可在几年前，那老坞主病逝之后，一切可就变了。

那群流民中本有一领头人，姓江，其虽也敬重老坞主，可终有野心。若老坞主不死，他倒肯安分守己，然而仿佛天要成就于他，偏叫老坞主壮年病逝。

此后这姓江的真是费尽心思经营，先勾通了那老坞主遗孀，少坞主高堂李氏，渐渐或逐走，或谋害，把京氏族人赶的赶，杀的杀。

继而更占了老坞主儿妇，少坞主妻房白氏，是作威作福，几乎把个京氏坞翻作了江家堡。

这京少坞主是好不容易才寻个机会，才溜了出来，来找人寻求帮助。

玄德听得怒火中烧，不忿道：“天下间有如此忘恩负义之人吗？要我怎么做，京少坞主，你只管说吧。”

京少坞主谓玄德道：“望恩公效专诸、聂政之事，替在下手刃老贼。啊，对了，还有一事，届时切勿称我作少坞主，唤公子即可，不然老贼定然发怒。”

玄德刚要称好，忽然反过劲儿来，问京公子道：“不对呀，你为什么不去告官呢？”

京公子惨然一笑道：“似这等坞壁之事，朝廷府衙一般不愿多管。再者，老贼定然己打点过了，若去出首，或反受其害。”

玄德听他说得有理，点头慷慨道：“好！既然如此，大丈夫舍生就义，义气相投，某为你去报此大仇！”

京公子闻言称谢不停，玄德止之，问道：“不必多礼，只是有一件事没有解决。”京公子忙问道：“什么事？”

玄德道：“仓促之间，没准备趁手的武器呀。”京公子从容笑道：“我以为什么呢。恩公无虑，且看我这把匕首……诶？我匕首呢？”

“是这把吗？”玄德晃了晃刚才夺过来的小刀。京公子点头道：“对，正是这把匕首，它不仅锋利无比，更喂满了毒……”

京公子说到此处，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其心口上的那处伤，都愣了。少时，但听京公子大叫一声：“吾命休矣！”当即扑地毙命。

这般情形，谁人不惊，玄德忙要上前搀扶，可那京公子竟化作一股青气散去，只剩一柄断剑斜立在原地。

玄德胆战心惊地持剑在手，但见剑上一面纹着个“林”字，其上有个模糊的“叶”字，另一面又刻着个“裴”字，剑锷上则有个“季”字，剑柄上是个“陆”字。

反复看了几遍后，玄德还是不解其意，正在困惑，不知从何处传来声响，只道：“皇叔，皇叔，刘皇叔——”

玄德忽觉背脊发凉，知是遇鬼，当即落荒而逃了。

“这就是备先前所说的缘由啊。自打那天回来之后，常能看见京公子在我家中，无论何处总是问我为何逃跑，不去替他报仇。”

玄德故事编完，看向一群不知道该害怕还该笑出声的宗亲，诚恳地说道：“你们要信我呀。”

半晌，人群中钻出一人，断断续续地说道：“你这也太……太儿戏了吧？那个少坞主就、就那么死啦……”

话音未落，但听玄德猛手指向家中桑树下，一声暴喝道：“京公子！你在那里做什么？！”

这一声喝，登时吓得众人一跳，不过究其原因，更多是因为玄德一惊一乍之故。

众人顺着玄德所指望去，自然什么也看不见。有一人顾谓玄德道：“玄、玄德，那什么也没有啊。”

玄德故作惊讶，心中怀起一百个对不起，绐众人道：“你们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唉！家母一开始也是说什么都没有，结果就是……唉！”

到底玄德还有所忌讳，话未说全，可饶是如此，也唬得众人畏惧不己。一人自语道：“怪不得当时她对那仙人那么感兴趣……”

玄德恰好听见，忙上前问道：“你说什么？是在说家母吗？”正是：

虚语意外闻实讯，幻想反得真事言。

不知说话那人究竟知道什么，且待下章详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