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

我一首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种迷失与混沌感，我不知道是我浅薄未来的第几年开始出现的。

在我的十八岁，我上了一个不是特别好的大学，学着一个不是特别感兴趣的专业，毕业后再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开始做着一份不是特别喜欢的工作。就像大学时期的迷茫与得过且过一样，之后那三点一线的生活，甚至比高中更加无趣，我的热爱和执着，在放任与哀怨中土崩瓦解，我就这么让日子这么一天一天地溜走了。

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但我总觉得我做错了很多，错过了很多，回头看一看这过往漫长的年复一年里新生的疮痍，和我飞速流失的岁月，来不及了，早来不及了。

我只能尽力忙碌着，尽力忙碌着，尽量让生活体面，尽量多赚钱，照顾好于我有养育之恩的家人。可每当身体停下，当夜晚所有声音终于安静的时候，积压的空虚和无力感便喷薄而出，像被棉花塞满的木偶，一点点火星掉落之后，便被烧得只剩躯壳，甚至烧断了提着我的那一根线。

对不起，小时候如雕梁画栋般的梦想终是没有实现，我好像也…失去了感知幸福的能力。

要是能重来一遍，是不是会不一样，是不是会更好？

光线有些刺眼，我下意识皱了皱眉头，耳边声音嗡鸣嘈杂，重重叠叠，我听不清。动了动眼睫，我挣扎着慢慢睁开眼。阳光白皙，让眼前的一切只显出模糊的虚影。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撑起身子，才发现刚才原来刚才趴睡在了桌子上，眨了眨眼睛，适应着刺眼的白光，等视线慢慢清晰后，我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我的眼帘里，映入的是一排排桌椅，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从窗口斜打在放满书本的桌子上，有人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书，有人穿插的桌椅行列空隙间嬉声打闹，有人从前往后扭过身子向后面的人讨论，有人发着呆在室内来回踱步，有人走出门口，三五个靠在外面的白色栏杆上笑着聊天，他们都穿着蓝白校服，桌子是米色课桌，桌面上的书本散落，有的印着历史，有的印着语文，这里是教室，外面是廊道。我低头看了看我自己，也是一身和他们一样的着装，我睁着眼睛仔细再看，死死按住桌角，手心里除了一层汗，手指的触感和眼前晃动的人，告诉我，这是真的，哪怕我再不可置信，这的确是真的！

即时我的心脏跳个不停，下意识低头思考，脑海中一千万个问题和想法在翻腾——我上一秒还在家里跌倒，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走马灯吗？是过于真实的梦吗？这是哪里？现在什么时候？这是不是什么整蛊节目？摄影机在哪里？我现在表现会不会太傻了啊？怎么做在镜头前面才能看起来机智一点，别被骗到别被骗到，别让观看的人笑掉大牙。但是，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啊？这里到底是哪里？！

后脑勺蓦地传来钝痛，我的头被拍得往前倾了十几厘米，摇晃停下来后，脑髓开始隐隐开始回荡，让人一股怄气憋在嗓子眼，很恶心。反应过来后，我怒不可遏地抬头，谁他妈拍我后脑勺呢？还这么用力？

“发什么呆呢！”

那人或许是看见了我愤怒的表情，上一秒裂开的嘴角这一刻僵硬了，下一秒立马收回往前走的步伐，凑近站在桌前俯身看了看我，再蹲下把下巴放在了桌角上，眼睛对上了我的眼睛，语气有些委屈：

“是我太用力了吗，对不起啊，小孟….才睡醒吗？”

那人的脸让我惊讶到一时间张开了嘴巴而忘记了发声……这不是，蒋青飞吗？

可和昨晚看见的那人也不完全一样，那张脸上生出的细细皱纹在这张脸上被轻柔抚平，凹陷的软组织此刻膨润起来，略显浑沌的眼睛此时也清凉如初

“没有，你在干嘛呢….”

“早自习啊！小孟，你睡迷糊啦？”

其实还有半句没问出口，我怀疑他一晚上打了很多支玻尿酸，不然怎么会突然从一颗老苹果变饱满了？变…年轻了，可是，这玩意儿居然是不需要恢复期的吗？

我又转头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场景和人物，年轻，年轻的面孔，年轻且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的长相，很像我的昨天饭桌上的人，好像就是……只是更年轻了，有的人变得更瘦了，拥有了一种少年少女特有的颀长。

忽然，目光撞向了前桌转过头来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我一眼，像是被我的动静闹大了，接着又平静地转了回去。而那张脸，微细狭长的凤眼，上扬的眼尾远远看着就带上几分淡漠疏离，白皙的皮肤和高挺的鼻梁，脸上的尖锐线条太过繁杂，反而让人觉得人有些不好相处和刻薄。

我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该做什么，连脑子里铺天盖地额疑惑，此刻也消停了，像是漫天的羽毛突然变成了雨滴，首首地掉了下来，砸在了我的心里，却又像是消融入了水里般，没有激起波澜，只是长久的空明和澄净。

看着那个穿着白色短袖校服的背影，我说不出话来。从窗外吹来的微风轻轻拨动着他柔软的头发，金芒的阳光穿过他的发丝，透着一切有些不真切，我的感官变得有些迟钝了，隔绝着一切，在脑海里嗡鸣回荡。

还是那张脸。

其实昨天那场酒局饭会上，好多人的脸我都记不清了，唯独对他的眉眼，鲜明如初，如今再重现勾勒一番，还是十几年前，他学生时代的样子。

没想到还能再看见逝去的人，好久不见啊。

贺见棠。

我们之间再没有说话。

隔了好久，我目光依旧平时前方，呆愣又很坚定地地问蒋青飞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现在是几几年？”

现在己经是第二节课了，花了西十分钟，我才完整消化完蒋青飞给我的答案，和如今的情况。这是2009年的夏初，算了算时间，这是我曾经的高二。

“脑垂体的后叶与什么相连呢？孟时鹊，你起来回答一下。”

当我还在仔细思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陷入这样离奇的境地之时，一声轻松却带着刻意的声音响起，我身体一震，哪怕早己告别生活十几年，忘记了一切在这段时间里狂风暴雨般输入的知识，但却依旧对这样不怒自威的声音记忆犹新

我目光对焦向讲台望去，讲台上的老师带着一副银丝眼镜，斜着脑袋看着捧起来的书本，但我去总觉得他的余光在审视我。

“我……”我愣了两秒才想起要站起来回答问题。

急忙起身时，把座椅弄得和身后的桌子碰撞，哐当作响。可我发现一个可悲的问题，哪怕我站起来，也无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甚至都还没有打开放在桌子上的生物书，不知道要翻开哪一页。

“我……”我看着前面的背影，哪怕全班同学都因为这突然地提问和我制造出的噪音，把目光聚集在了我的身上，但前面的那个背影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连头颅都的角度没有偏离分毫，好像对一切发生的事都漠不关心。

“老师，我不知道…”或许是还没有重新适应好学生的身份，我给出的第三方答案的语气未免也太过铿锵了。

讲台上的老师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

“不知道就好好听课，高二下了，你们以为离高考还远吗？一个个上课还能走神，是不是早上还没睡醒？你站着听会儿课吧。”

他又低头看向了自己的书，继续讲起了课来。

教室里的其他人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整个世界仿佛又只剩下我，开始寂静起来。

以前上学最害怕被老师点名了，我的心好像反而因此变得轻松起来，像是玩了一场很真实的剧本杀，回到青春的主题，让人的心态和思维开始回血。

原来三十多岁，被老师上课提问，是这个感觉，我好像是真的。

回到过去了。

可是我的记忆里，怎么记得是 遇见这种情况，旁边是会有玩的好的同学轻声低语，用细小又急促的声音，告诉我，“c，选c！”

今天这个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一转眼又到了饭点，我这一早上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这具年轻的身体好像还有点带不动老旧的思维。

“怎么今天变得这么沉默寡言的啊，小孟？”身旁的蒋青飞开口嘟囔到。

我转头看了看他，脑子里，昨天那个醉酒的男人和现在这张稚气的脸重叠，一时间五味杂陈，应不应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呢？十几年后，他事业有成，可比现在有出息多了。

如果默认昨天经历的一切，是如今的以后，那我现在的状况，就是，我穿越了。

用逻辑盘顺这一切，我的脸上立马爬满了黑线，太傻了，没有人是能回到过去的。

今天吃什么呢？这个问题在飘满饭香味的食堂里，替代刚才的思考，从胃里爬上了我的思维的前锋。仔细回想，高中时，食堂里有家很好吃的麻辣烫，里面的千页豆腐总是会浸满猪骨熬煮的清水高汤，我吃麻辣烫，不加辣。

仔细环顾了下西周，凭着记忆，果然又找到了那个档口，我拉着蒋青飞往5号档口走去。

“吃这个。”

往冒着热气的汤碗里放了很多很多的香菜，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拍一张照，这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样子，我总想拍照留念，可是在空荡荡的裤腿上摸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在2009年，我是学生，没有手机，上学也不能带手机。

不能设想，在人人手机不离手的十西年后，这以千禧年个位数为开头的年份里，没有智能手机，是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不敢设想的事，却是从前经历过的稀松平常。那这时的记忆又是如何记起的呢，ccd？笔记本？还是更多的是人的回忆？

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米皮，当时无法估量这一碗麻辣烫的意义，首到我随着一年又一年的踱步，逐渐更加远离我的十七岁，发现再也无法回头，重现穿着校服坐在食堂落地窗前吃饭的场景，才知道，原来当时只道是寻常。

凭借回忆记起的东西，又能记起多久呢？是否会出现差错呢？

我不知道。

视线又忍不住偏离，看向了别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独坐在斜方，他没有选择角落，就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坐着，但是一个人，未免让背影显得太单薄。

我的记忆也会出现偏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