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作死的路上苟活

大学城附近的水果店，柳安安穿着店里的围兜，蹲在后门小巷子的阴影里，碎发垂在两鬓，微微晃荡，有种破碎的清冷美。

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熟练的叼在嘴里，摩擦着打火机，连续三下都没有点着，她恼火地把烟塞回了烟盒。

韩铭那张苍白脸上的倦色看的柳安安既心疼又恼火，柳安安一把人扯着站起来。这家伙每次来就是送钱，明明自己近几年的生活也不尽如意。

韩铭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你的东西我不要，无论是打火机还是钱。”

韩铭没有接话，淡淡道：“你长的和你姑姑很像，漂亮的和天仙似得。可惜没有人教过你，漂亮的人太倔，会吃苦头。”

“你说得对。”柳安安皮笑肉不笑道：“让我想想，小姑姑当年吃过多少苦才活到18岁就...”

“柳安安！”韩铭厉声打断，“我是你姑父。”

“姑父”两个字总觉得有教训意味，无非是“长辈论”那一套；从小听得太熟，耳朵都起了茧。

“收起你教训人的那一套，我不是小姑。”柳安安丝毫不退半步，“韩铭，客套话就不要说了，看我们家笑话，还轮不到你。”

“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韩铭垂下眼睑，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厚信封，“你就当是你小姑给的。”

柳安安扫了一眼一指宽的信封，双手插兜，抬腿就往店里走，“其实小姑姑的事儿不应该怪你，谢谢你来看我，下次别来了。”

韩铭紧跟其后，随手把信封扔在了柜台上，“司机在外面等，我还有事，先走了，小安，下次再来看你。”男人说完就走，背影狼狈，落荒而逃。

她等着汽车轰鸣的声音远去，才回去店里。一同打工的同学蔡明芝嬉笑的怼了怼柳安安的胳膊：“这么帅不介绍介绍？”她拿起信封扫了一眼，大叫一声，“卧槽，真大方，全是红的。发财了？还就没吃顿好的了……不如？”

“别闹，我下班了还回去。”柳安安随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看着屏幕上张医生三个字，她的面容苍白得惊人，仿佛全部的生命都燃烧殆尽了。

做足了心理建设，等到即将挂断了才接了起来，“对不起，今天太忙了...”

蔡明芝默契十足的截了口：“快去吧，阿姨身体重要。”说着，把信封递了过去。

柳安安急促的动作一顿，最终还是接过了信封，胡乱塞进帆布包里：“半个小时，我就回来。”

“你也休息休息。明天休假去新开的游乐园玩怎么样？”

柳安安摆摆手，消失在拐角。

她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好从病房里出来：“病人己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柳安安抿着唇，眼神麻木：“我去交钱。”

扫了一眼肿瘤科的指示牌，瞳孔里无喜无悲，语调毫无波澜，像是重复了一万遍的机器：“缴费，病床A35。”

“好的，一共3万，请问您怎么支付？”

柳安安的手捏紧了背包：“不是2万么？”声音一下就卸了力，2这个字轻到听不到。

“刚才柳阿姨的病情突然不稳定…加上特效药…”陪床医生摸了摸鼻子道，“知道你们的情况，这己经是...”

柳安安指尖颤了颤，咬牙从包里拿出了那个信封。

信封很新，边缘锋利，瞬间划开了她手指，但柳安安己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了。全身力气似乎都被虚无和空洞所吸走, 剩下的只有鲜血淋漓的麻木，生活的麻木。

“拿不出钱也没关系，我可以再帮你申请申请。”医生顿了顿，才含糊道，“你别哭。”

柳安安怔了瞬，胡乱的擦了擦眼：“我就是易哭体质。我可以先付2万，再付1万现金么？”

交了钱，柳安安往病房走去，进门前，先是露出一个笑来：“妈。”下一秒，笑容就僵住了。

她就如同在梦魇中一样，整个人像一尾羽毛，轻浮得连睁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拼尽了全力，才发出含糊不清的几个字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唇中颤抖而出的，是什么声音。

一个大步冲到床边，用力按住了柳母颤巍巍拔氧气的手。

“臭丫头。”

“妈，我求你。”

“这病治不好了，别再花冤枉钱了！”

“谁说的！治得好！我们坚持。”柳安安的眼泪砸在苍老的手背上，声音微弱，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自己听，只是重复的说，“再坚持再坚持——再坚持坚持。”

柳母重重的咳嗽道：“柳安安！” 她干嘴唇绽放出苦笑，宛如枯萎的树叶上的最后一点枯黄的落叶，随时都会落下来。

柳安安用力的抓住柳母的手，“我就你一个亲人了。”

双目相交，柳母颤抖着唇，缓缓躺会了病床上，转过头，不再看女儿。

女儿也让她很无力，她怎么做都不对，她非常爱女儿。

柳安安这才呼出一口气，笑道：“妈，你要多活几年，不然没了你的养老金，我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柳安安看了看时间，来回车就要二十分钟，她要回去打工了。

泪再多，又怎样！没人心疼的自己，必须自己学会隐忍。

“妈，我晚上还有课。”柳母不理她，她也不生气，倒好水嘱咐好护士才离开。

打工的水果店在一个老旧的巷子里，没有人行道，出门就是快车道，电动车在其中乱窜，虽然没有红绿灯，但巷子偏僻，平时也没有什么车。

柳安安看了眼脚边窝着，抱着手机看小说的蔡明芝，手里动作不停：“其实奖金一个月下来也有大几百。”

“我不差钱。”

柳安安感到无比羞耻，埋头沉默了很久，才道：“对不起，我昨天看到你的短信了。”

蔡明芝眼皮一跳，拔地而起：“你懂不懂什么叫隐私！”手机灭了又亮，奇特的八卦图封面十分惹眼。

“我不小心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