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栖山

往后几日沈明珠在府里跟着嬷嬷学规矩，也算相安无事。

不久也就到了三月的末尾。

每年三月末，盛京城外不远，万华山上的重光寺里，香客都是络绎不绝。

盖因此时寺里最负盛名的普慧大师会现身讲解佛法，若得他解上一签，更是万人难求。

万华山小道本崎岖难行，但因来礼佛的达官贵人多了，甚至天子后妃都慕名而来，朝廷自然而然也把这上山道路修筑了一番，好供贵人通行。

沈老夫人信佛，更是重光寺里的香油大户，每年此时都会携了府中女眷前往重光寺拜佛听经。

这次，沈明珠回来了，更是要带上她一道，去沾沾重光寺的灵气。

世族车驾在山道上前行，虽没有盛京城内的大道平坦，却也并不颠簸。

沈玉芙一人一辆马车，带着宝琴这一个贴身丫头，坐在车内。

往年，她该是和林氏同乘一辆马车，不过今时己不同往日了。

沈玉芙倚在车内软榻上，手里执了本游记解闷。林氏己许久未曾来过她的院子了，是以，她又重拾了之前的爱好。

宝琴听从吩咐，从车内暗格里拿出一个戗金漆盒。一打开，就见里面端放着拇指大小精巧可口的点心。这还是沈玉芙知道宝琴贪嘴，专门托人从聚福斋里买来的。

上一世亏欠宝琴过多，被人蒙蔽反倒重用了司棋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宝琴是个忠心耿耿的，上一世被诬陷时，只有她一首护在自己面前，最终却落了个被发卖出府的下场。

沈玉芙倚在细云锦靠枕上，瞧着那小馋猫双眼亮晶晶的模样，便觉得好笑。

“小姐，这可是聚福斋的点心！当真是给我买的！”

“这是自然。”

宝琴先拈一块点心送到了沈玉芙嘴边，见人吃下了，她才敢大快朵颐起来。

她边吃边问：“小姐，我发现你最近愈发疼我了！”

沈玉芙挑起宝琴下巴，看人两腮鼓鼓的，可爱得紧，顺势便打趣：“小姐平日里难道就待你不好了？”

宝琴赶忙喝了一口水，顺了顺嗓子，让糕点下肚，认认真真的回话：“小姐往日待我也好，不过待司棋更好。”

确实，司棋一张嘴惯是抹了蜜似的，说自己老母重病，又有弟弟要养，每次摸了她匣里发簪或是其他不起眼的小玩意去换了钱，她也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是宝琴，办事干净利落又守规矩，从不喊苦喊累，反倒是让自己忽略了她。

思及此处，沈玉芙略带疼惜的看了她一眼：“那小姐以后便只疼你一人，你说好不好？”

宝琴闻言摇了摇头：“也不能只疼我一人，万一小姐和院里下人离了心该怎么办！不成不成！”

沈玉芙被逗笑了：“好好好，那就最疼你，让其他人都比不上你。”

这下，宝琴想了想才略微点了点头。又拈起一块糕点喂到沈玉芙嘴边，脸上两个笑涡显出来，甜蜜蜜的。

不久，车夫扯了扯缰绳，马车也停了下来。

外头小厮摆好了杌凳，宝琴先下了马车，就拉开帘子搀扶着沈玉芙落了地。

二人跟在以老太太为首的女眷身后，在这山道上又行了几步路，才到了这重光寺。

重光寺坐落在万华山山腰，列松如翠，环境清幽，靡靡梵音中时而夹杂着一两声鸟啼，正预示着万物与禅意恰到好处的相融。

而达官贵人总比平头百姓早几日来此参拜，故而此时重光寺里的人倒也不算多。

一行人才刚刚进了宝寺，门口就有小沙弥双手合十，前来接引：“沈老夫人，师父让我在此己等候多时了。”

沈府这一大家子女眷才按着顺序鱼贯进入庙里。

大殿内佛像宝相庄严，慈眉善目，在一片缭绕的檀香中，静静俯瞰着芸芸众生。

沈玉芙往年来此也不过走个过场，这次抬眼向上看去，心里却也莫名多了几分虔诚。

毕竟重活一世这种事，实在玄而又玄，哪怕她不信佛，也不可不敬佛。

几人跟在老太太身后在殿内供了香又行了跪礼，因着老太太还要与普慧大师讨论佛法，故而几位夫人都得在旁作陪，不过对于小辈来说，自然就没这么严格。

喻姨娘原本是林氏身边的贴身丫鬟，为了对付兰茵，分沈修博的宠，才被林氏抬举，做了府里姨娘。所以沈婉年纪最小，平日里也胆小怯懦，不怎么与其他姐妹往来。

当林氏拍了拍沈明珠的手，示意她出去逛逛时。几人便也各自带着丫鬟在庙里后院闲逛起来，此时也只有沈婉一人安安静静的待在殿外等喻姨娘。

沈嫣一出殿门，便带着她的贴身丫鬟砚书不知往哪儿去了。

沈明珠瞧着沈婉一个人，也有了上前拉拢的心思，二人坐在石凳上，看似有说有笑，也多是沈明珠在问，沈婉在小声回答。

沈玉芙在殿前又拜了三拜，才起身向殿外走去。

宝琴在外面侯着她，见人出来了，便立马亲亲热热的迎了上去。

宝琴小声又兴奋地问着：“小姐，小姐！咱们也到后院逛逛去呗。”

“都依你。”

重光寺是大庆国有名的灵寺，占地极广，殿宇林立。她们刚刚进的只是主殿，其中还有众多偏殿。

二人缓步行至重光寺后山，那里有一树百年菩提，此时正值花期，恰是枝繁叶茂，花缀满枝。

远远看去树如华盖，古朴庄严，上面系满了承愿的红绸，随风轻荡。走近了才看出树上团团簇簇，米白色的小花正挤作一团，开得正欢。

宝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树下，抬头凝望繁茂的树冠。

“小姐，这菩提树好生高啊！”

沈玉芙在她身后，也随着视线抬头看去。

她答：“生得越高，离天越近，或许愿望就更容易被九天神佛知晓罢。”

“那小姐也快来许个愿！宝琴一定帮小姐把红绸给系到最高最高的枝上！”

沈玉芙不由得莞尔。宝琴总是这般，一捧素心，明亮如春日，照得她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