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苏瑜一身白衣站在庭树下，本就肤色白，此刻一张小脸浸了月色，像……成了精的鬼魅。
婆子对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谬，
葭月小姐人美心善，知礼达礼，这分明是九天之上的仙蛾。
苏瑜绕过她走进里屋，沈老夫人听到动静，“这么晚了，月丫头怎么来了。”
“孙女……”苏瑜紧攥着帕子，哽咽道：“孙女听说大姐姐途中遇袭，实在担心大姐姐安危……”
“孙女抢了大姐姐的身份，这些年在府中承蒙祖母厚爱，而大姐姐流落到乡下，不知吃了多少苦。孙女想着，大姐姐回来，孙女就回到那乡下去，省得大姐姐看见我心里不痛快，可孙女舍不下祖母……”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这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苏瑜抬眸，尽力克可孙女舍不下祖母眼中的泪水，“如今大姐姐生死未人，孙女心中有愧……”
“哟，怎么哭起来了。”沈老夫人将苏瑜搂在怀中，轻声哄道：“祖母的心肝啊……祖母疼你还来不及，哪舍得叫你送到乡下。你这孩子就是过于心善，那乡下丫头若没命回，也是她的造化，你愧疚什么……”
沈老夫人似想到什么，面色一寒，“是不是府中的下人乱嚼舌根，让你这孩子难堪？明日祖母就让王婆子发卖了他们去！”
“祖母不要！”苏瑜闻声，埋在沈老夫人怀中哭得更凶，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
“不关他们的事，是孙女多想……”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心善。”
沈老夫人叹息，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月丫头侯府嫡女的身份有疑，府中有些个下人便上赶着看月丫头笑话，偏偏这孩子这是个隐忍和善的，说了委屈也不敢吭声，她若不问，这孩子便是打算自己咽苦水也不愿多说。
沈老夫人心疼的不得了，月丫头虽然不是亲孙女，到底陪在她一个半身入土的老婆子身边这么多年，就是比亲的也差不了多少，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明日祖母就替你做主，只要祖母在一日，你一辈都是咱们忠勇侯府的姑娘，看谁还敢看你的笑话！”
“王婆子！”
沈老夫人喊一声，在外头守夜的王婆子揉了揉眼睛醒神，端着笑颜推门面入，“老夫人有何吩咐？”
“你是怎么管教下人的？竟由着他们损坏月丫头名声，可怜我月丫头，自幼被我捧在手心，哪受过这等委屈。”
“是奴婢疏忽。”王婆子道：“奴婢早先便将他们敲打了一番，总有那么几个不服管教的，侯爷又一向对下人宽容，奴婢……”
“啪嗒”一声，佛珠断裂，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侯爷日理万机，哪管的了后宅之事！下人就是下人，不服管教？哪一天我这把老骨头死了，没人护着月丫头，是否该轮到你们翻身做主子了？”
王婆子忙跪地请罪，“奴婢多言，老夫人息怒。”
“祖母……”苏瑜见效果达到，抹了把眼泪福身，“祖母莫要怪罪王婆子，孙女不委屈。嘴长在他们身上，孙女就怕，就是怕爹娘不要我了……”
“祖母发话，谁敢不要你。好孩子，回去歇着，熬坏了身子，祖母看着心疼。”
“嗯，孙女先退下了，祖母早点歇息。”
苏瑜甜甜一笑，又想到什么，拧眉道，“孙女还是忧心大姐姐，明日可否让孙女亲自带人去崖底找大姐姐？”
“崖底风大……”沈老夫人正要婉劝，看到苏瑜眼睫上未干的泪，终是软了语气，“记得多添些衣裳。”
“嗯，孙女知道了。”
门嘎吱一声关上，沈老夫人顷刻阴了脸，“将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拔了舌头发卖出去！”
“是。”
王婆子浑身悚然，老夫人对二小姐是当亲孙女疼的，看来这大小姐回来了，也撼动不了二小姐在府中的地位。
——
外头的雨还在下，沈知瑾时驾着马车回了山上，像往常般叩了叩门，无人回应。
“这老头子，又到哪里喝酒了。”
沈知瑾时嘀咕了两句，将门推开了些，屋里黑漆漆的，身手不见五指。
回看，只见他下了马车就在整理衣襟，一副闲雅的姿态，仿佛是出来游玩的。
沈知瑾时知道定是提前吃了药，如今药效过了，自然能下地行车了。
可她看了火大，冒着雨驱车的是她，这人倒好，片衣未湿，这皱着眉盯着锦靴的样子……
山上泥泞坎坷，她早就习惯了，这人还敢挑三拣西！
洁癖狂！
想归想，沈知瑾时还是站在屋檐下喊道：“喂，你要不要到我家中避避雨。”
恍若未闻，正当沈知瑾时腹诽他架子大的时候，颔首朝她走来，先入为主进了屋，驾轻就熟点了一盏煤油灯，屋里顿时敞亮起来。
沈知瑾时就这样看着他往主座上走去，掀袍落座。
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到底谁是主人。
“倒茶。”
“你你你……”沈知瑾指着他，骂人的话就要脱口而出，看到他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咬牙将怒火压了下去，笑了，“这，是我家，没人惯着你们富家公子的怪脾气，就你这副姿态，莫说是茶，就是冷水都没有。”
拿她当丫鬟使，她还不伺候了。
沈知瑾时随意拉了把椅子，意识到自己浑身湿透，掀了帘子进了里间，娇俏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公子自便。”
想起他身上的寒症，又回来点着了火盆，阴阳怪气，“家中简陋，委屈公子了。”
说罢，两上步进了里间换衣衫。
起身倒水，这壶中的水也不知放了多久，将茶盏往案上一搁，也不多瞅纱屏后那影影绰绰的动作，索性闭眼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重重的击案声夹杂着女子的怒火，“我这哪是救人，分明救了尊大佛。”
睁眼，眼前女子只着一身中衣，美目圆瞪，眉眼含波微湿的发贴在额角，更添一抹风情。
眸光落在案几上晃落了半杯的热茶，雪月的手背烫红了一片。
锁眉，掏出帕子按住她发红的伤处，轻贴着将茶渍擦干了，动作轻缓，好似做了千万遍。
沈知瑾时惊得首抽手，反被他握得更紧，妥贴地拢在手心。
沈知瑾时诧异，原以为他转性了，说出的话，登时让她火冒三丈。
“上好的雀舌，气归气，何苦糟蹋了这茶。”
沈知瑾时用力甩开他的手，“待着别动，我为你施针。”
将他带回来，避雨是假，替他医治才是真。
说着转身入了里屋，出来了提了个药箱。
“把衣衫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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