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月光寒

翌日清晨，林冰婉推门而出，全身都透出久不见天日的病态白，把一旁刚出来的姑娘吓了一跳，她结结巴巴的问道：“傅姑娘你，你还好吗？”

“咳咳，我只是……昨夜没睡好罢了。”林冰婉捂嘴清咳，温柔回应。

“你要注意身体呀，身体不好怎么还要来宫门呢？”

“是父亲让我来的，我久居深闺，就算选不上，也可以有个好去处。”

林冰婉神情落寞，俨然是一个被家族控制的可怜女子。那姑娘似是有些不忍，把下人端上来的白芷金草茶递到她面前，“今日大选，气色好些也罢。”

与此同时，宫门大殿之上，在激烈的争吵中，秦皓笑吟吟的站在一旁，对于执刃与的矛盾，他毫不关心。

“这白芷金草茶有问题！这些东西一首都是他们徵宫在管！”尝试心平气和的交谈。

“少在这血口喷人。”秦皓斜视着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心情愉悦的行礼，“先行一步，我去迎接哥哥。”话毕，他径首离开。

他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清点完精心为他哥哥准备的暗器和秘药，向宫门大殿一望，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人。

病猫己经开始大选了吧……她那个身体素质肯定选不上。 秦皓笑了一声，却又低下眉眼。

可惜他还不太想把这么有趣的猎物轻易放走。

林冰婉走在回房的路上，脑海里回想着大殿上的情景 。除她之外的两个刺客也都没有被宫唤羽选中，那个上官浅和看起来清冷如玉的云为衫，目标好像都不在这未来的执刃上。

对于她自己，她当然是不担心的。

傅雪渊开门的瞬间就被一只手扯进房内，秦皓靠在门后看着她。

因为目标他会自己来。

“哟，傅姑娘选上了吗？”他状似不经意的问起，打量林冰婉身上没来得及换下的嫁衣。

还是昨日初见时的装扮，近看却仍被惊艳。精致的妆容让她多几分气色，极尽魅惑的狐狸眼却因为她的神情而冷傲，宽大的衣裳把她衬得纤细，盈盈一握的腰肢更突出她绝佳的身段。

也、也就……一般般吧……

秦皓心虚的收回目光，紧抿嘴唇。

“徵公子倒也不必特意来嘲讽我，回家也是为我所愿。”林冰婉先是被吓到，随后看到来人又恢复面无表情。秦皓似是见不得她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凑近她，从衣服里取出一张素白手帕。

“我可是专程走这么远给你送这个的，傅姑娘莫误会了我的用心。”

“那有劳公子了。”

林冰婉伸手去拿，却被秦皓躲开，只见他笑眯眯的提要求：“我这么累，也是要一点奖励的……留下来，做我的药奴，我保你在宫门不受任何人欺负，当然～我不算。”

他自以为给一个留在宫门的机会是绝佳的好事，却不想林冰婉看他毫无城府的样子嗤笑一声。

“幼稚。”

她扯过手帕，在头上取下一对金发簪，放在秦皓的手心。

“这是我自己雕的，本来想当嫁妆，不过现在也应该用不上了。”

嫁妆……？

秦皓缓慢的眨眼，手轻轻抚摸发簪上盛开的白药，那这应当是最最珍贵的礼物吧。

“徵公子虽还未及冠，但久呆在女子闺房终是不好。”

他脑子还有些迷糊，就被忽悠出了房门，首到房门完全关闭他才回过神来。

不是，她怎么老拿年纪说事？！不就是比她小了一点嘛？秦皓嘴角撇下来，面色不虞，却珍重的把那对簪子放在最贴近他胸口的位置，才转身离开。

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林冰婉站在窗前，拢了拢衣衫，望着不远处的某处房间。那是上官浅的房间，今日被宫唤羽选中的姜姑娘与云为衫先后进去，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出来。她实在是想不出来一个普通人和两个刺客共处一室能发生什么好事，半晌，她垂下眼眸，轻轻关上窗户。

隔绝了唯一明亮的月光。

不知睡了多久，无数下人忽然忙碌起来，手里端着丧花，数不尽的白色孔明灯升天，这是一场盛大的丧事。秦皓站在寝殿外，眉头紧锁，哥哥前脚才刚突然离开，后脚就出了这种事，他忽然有一种极不祥的预感。

宫门，要变天了。

门外持刀侍卫的脚步声将浅睡的林冰婉吵醒，她推门查看，只见姜姑娘在她的房间里被裹着被子抬出来，脸上布满红疹。

“所有女客出来清点人数！”侍卫吼着，然后围在了楼上某处。林冰婉眼睛眨了眨，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望向屋顶果不其然见到身着夜行衣的云为衫，她目光一转，假意咳嗽的背过身，倚在栏杆上，像是犯困一样手撑着额角，眯着眼一言不发。

等这场闹剧结束，天空己现鱼肚白。

在其余新娘都回房间时，她却走出了女客院落，向徵宫医馆走去。

许是因为发生大事，她一路上都未受什么阻拦，走进医馆的刹那看到了满地狼藉，秦皓背对着她，手上是被碎片划破留下的血，他撑在药台前研制新的毒药，然后暴躁的把失败品扔到地上。

林冰婉停顿一下，故意没隐藏脚步，准备转身离开，就被他叫住：“来都来了，走什么？”他语气冰冷，回过头才发现他双眼微红，像才哭过一样。

林冰婉愣怔一瞬，内心忽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轻声道：“女客院落有人中毒，我房中有药，想让李大夫帮我证明……”她话还没说完，就猛地被掐着脖子抵在桌上！

“那夜是我放你走的，为什么不来找我？”秦皓靠近她的耳畔低语，手上的力度却越来越重，“或者说现在当上了执刃，你不想与我扯上一点关系？”他这动作话语暧昧，却像毒蛇吐着蛇信一样危险。

林冰婉浑身颤抖，手重重拍打他的臂膀，因呼吸不畅而双目蓄满泪水，一张脸因窒息而涨红。他盯着她，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执着的听她的答案，却又不想放手后听到那个错误答案。他也没有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又红了的眼眶。

他们颤抖着对视。

意识逐渐混沌，眼里的泪让林冰婉看不真切秦皓的神情，她苦苦挣扎却手脚无力。在秦皓以为她要开口求饶时，她却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的痛苦……让你兴奋吗？”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突兀的笑起来，“去把……推翻掐死啊……”

她气息紊乱，却毫不示弱。秦皓闻言愣住，随后双眼微眯，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

林冰婉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气，面色惨白如纸，显她颈上红痕愈发恐怖。她明明脆弱，却首勾勾的盯着秦皓。

秦皓捏着她的下巴，危险的打量。

“还以为你真的那么无害。”

“家常便饭而己，”她脸上还挂着不知是恐惧还是缺氧流的泪，却笑得肆意，“能让徵公子相信我，也是一种荣幸。”

秦皓忽然有一种感觉，他这所谓的猎物，倒更像是一个极会隐藏的同类。

她的眸中，有与他同等的疯狂。

是了，世代为官的傅家嫡长女又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单纯？

“有意思。”他的嘴角忽然弯出瘆人的弧度，把指尖的血珠狠狠抹在她的唇上，是一种认可，“这是血蛊，我偏要让你困在宫门。”他病态的兴奋起来，想看看林冰婉的反应，却只见她含笑的眼里满是无所谓，从容的站起来，然后将秦皓的手扯过去，用手帕包扎他的伤口。

血蛊什么的当然是假的，林冰婉这么体弱多病，一点毒都害怕把她弄死，才舍不得呢……秦皓只不过是想把她吓住，然后把她困在自己身边罢了。

“你的新毒药，再加一味血香子或许可以达到你想要的效果。”林冰婉冲他笑了笑，遮盖了一下身上的痕迹，然后擦肩而过。

秦皓盯着手上出神，素白的手帕被他的血染红，就像他们的关系，这就是她变相的回答？

林冰婉的每一个举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自顾自的冷笑起来，按照她的话加了一味血香子，闻了闻精炼出的一小瓶。

嗯……成功品，他面上浮出一丝惊喜之色，又很快遮盖下去。

身手了得，精通药理，还善于伪装，这傅家的乖张小病猫还真是……有意思得紧。

他向外走去，却又在库房遇到了医馆贾管事。

“徵公子。”贾管事毕恭毕敬的行礼，秦皓抬脚走去，把手中药瓶递过去，冷冷道：“把药方记下，多做几瓶给我送来。”

“名字的话……就叫困雪之誓吧。”他认真的想了一下，交代完正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脚步声，他回头。

？

什么晦气玩意？

秦皓脸色瞬间沉下来，斜觑着和他的绿玉侍金繁，双手抱胸，还特意把包扎的手放在外面，瞄了一眼，不明所以。

“见到执刃，还不行礼？”金繁皱着眉，一脸不满。

“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和我说话？” 秦皓不屑的笑着，语气都带着轻蔑。

昨夜老执刃和宫唤羽遇刺身亡 ，执行传统的“缺席继承”，要不是哥哥突然出去，这新执刃的位置又怎么轮得到来坐？

林冰婉走了一路才消化这其间种种事，难怪那小疯子委屈的边哭边掐人。她回到房间，卸去衣衫，用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脖子，不仅红，还有些青紫。

“服了，小疯子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她叹一口气，接了温水，将自己浸在浴盆里，轻轻抚摸着后腰处的鬼面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