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女侦探

“您约了我父亲。对不起先生，我父亲他......”木槿原本在与胡姨一同掉泪，见来了外人，连忙悄悄擦掉眼泪起身招待。只是这名老者的来访，再次提醒她那个不愿面对的事实——父亲真的去了。

“石小姐吗？我在办公室等了石探长一个小时！”男子颇有抱怨。

“抱歉先生，我父亲他最近在忙一个案子，和政府合作的，所以，所以他嘱咐我在这里接待您。我记得您是......”

“我姓罗。我要找我的女儿，罗云英。”男子站在客厅，左手颤颤巍巍地拿出一张照片，那木槿接过来，照片上的姑娘眉目清秀，大大的眼睛透着一股坚韧。男子双臂伸长把手紧紧搭在拐杖上，腰深深弯下来，似乎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拐杖上。“我从北京来到上海是为了找她。去年她跟我去了一场商会的舞会，认识了一个男人，没过多久，她便跟着那个男人走了，给我留下一封信说她喜欢跳舞，要去上海追求跳舞的自由......你知道，在北京不是每个姑娘都能和男人一起跳舞。”一边说着，洛先生哭出了声。“她一个姑娘家，跟着一个陌生男人独自在外面，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那男人哭的悲戚，木槿不由悲从中来，张口便道“罗先生，我非常理解。无论如何，我...我父亲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女儿的。”

罗先生擦擦泪，“我相信你父亲。明天上午十点，我在浦江饭店等他。”说罢，男子转身离开，木槿面上强装的平静一下便露出了真容，卧在沙发上哭泣不己。

突然，木槿猛的起身，用手帕拭了拭眼泪道，“胡姨，帮我拿那件咔叽风衣来”，边说着便换上那双薄底皮鞋。

“小姐，不要去。”胡姨没去拿风衣，反倒挡在门厅，“这么晚，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随便出去？再说了，你不能因为同情别的姑娘，就不顾自己的安危！”

木槿拉着胡姨搭在门边的手说道，“胡姨，快去拿吧。和同情没有关系，这是个经济问题，现下我们己是负债累累，如果我不代父亲接下来这个案子，他就会去找别人。不把父亲的事务所维持下去，难道要我们以后喝西北风吗？”说罢，欲上楼取风衣。

胡姨听罢，沉吟片刻叫住木槿，“小姐等等，我去拿。”

过了一会儿，胡姨取出来一件风衣，外加一顶报童帽，边帮木槿扎头发边嘱咐道：“戴上帽子把头发遮住，记得早点回来。”又出去为木槿叫了一辆人力车，“晚上汽车太扎眼了，今天就坐人力车罢。”

木槿坐上车吩咐车夫去往南公馆。

1922年的上海，舞风刚起，罗云英一个会跳舞但又吃不了苦的大小姐，想讨生活便只能去南公馆。因着洋人喜欢跳舞，南公馆的主人又是留过洋的少爷，因为家道中落，干脆便在南公馆开了个舞场，一是可以借着身份结交权势，二是讨个营生。明面上，南公馆只有洋人才能进出，私下里有钱的华人只要交上几块钱也能进去，甚至于漂亮的太太小姐上门便可进去。彼时宾客盈门，客人们图个乐子，场子里就少不了漂亮的舞蹈演员。为了让客人跳得痛快，南公馆还曾以招学徒工的名义招募15-25岁的姑娘做伴舞。伴舞的事坊间虽有传闻，但人力车夫们才是实实在在的见证人，有了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便成了沪上一个不公开的秘密。

车夫拉到南公馆门口停了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木槿：“小姐你是来南公馆办事？我拉过来的小姐少说也有几十个，却没曾见过像你这样打扮的这么.......这么朴素。”木槿尴尬地拉拉帽子，付了钱便匆匆下车。她跑进南公馆旁边阴暗的巷子，在暗处把裤腿提到风衣以上，风衣腰带紧了紧，又把帽子扯下来重新理顺头发，一头短发衬的窈窕的身姿带着几分飒爽。她本就生的柔眉细眼、白净清爽，年轻的面庞因跑了几步变得有些红润。

木兰径首走到南公馆门口，不仅没被阻拦，反被一路引进了大厅。

虽然随着父亲参加过不少场合，但如此的场景确是她第一次见到。

公馆大厅不似别家各种家具一应俱全，而是撤去所有家具，只在周围墙侧摆着一些法兰西风格的天鹅绒椅子，地上铺着厚厚的杏黄色花鸟纹地毯，屋顶悬挂着一顶硕大的水晶灯，墙上挂的玻璃镜框里是各种西洋画报，玻璃反射的光，照的整个屋内更显灯火通明。华尔兹的乐曲响彻整个大厅，数十对舞伴在灯下摇曳起舞，好不快乐。

木槿悄悄绕过人群，跟着一个刚从舞场上下来的女士，钻进一旁的化妆间。

与外面大厅仿佛两个世界，化妆间里到处都是嘈杂呵斥声、连篇的脏话和原本闪耀在舞场，现在却被踩来踩去的舞服。脱下裙子只着内衣的姑娘们终于能在这里摘下惑人的面具，吸着烟，彼此用脏话和吼叫聊着天，来为一个纸醉金迷的夜晚做开场白。木槿在人群中间穿梭，厚厚的妆面如同一个面具，但没有一个像是罗云英。

穿过化妆间，入目是一个阴暗的长廊，杏黄的地毯衬得绿色的墙漆更加暗淡，壁灯开的很暗，走廊没有一个人影却断断续续地传来各种女子的叫声，微弱或尖利，令人毛骨悚然。

木槿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这时右边房门突然打开，一首粗壮的手臂伸了出来，猛然抓住了木兰的右臂。短暂的叫声刚刚发出便没了声音，木兰被拖入了旁边的房间，嘴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出声！”

木槿止住呜咽，全身却止不住地发抖。在这阴暗陌生的屋内，她脑中竟然冒出了三个字：沈朔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