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如烟

“殷如烟，你可知错?”一个雄浑严厉的声音从喻府传出。

“如烟应当知何错?”喻府大堂，殷如烟着一身红衣正身而立，毫无怯意地对上座上长者审视的目光，红唇微讽。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大伯母为你谋了此上等婚事，你为何不好生打扮以博黄家好感，竟装扮成个穿金戴银、宝气冲天、浓妆艳抹的暴发户女子，坏了印象，真是气煞我也!…”

闻言，殷如烟嗤笑一声，应道:“坏您的好算盘，您当然得生气了。我的好大伯～您是不是忘记了契约还有十五日到期限呢？”语毕，殷如烟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身后传来的咒骂声。

渐入黄昏，殷如烟孤傲地行走于长安街，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她漫不经心地寻着酒家，打了壶烈酒上了她的秘密基地。

这地只有她和那人知道......说起那人，殷如烟猛灌了一口酒，自嘲般笑了笑，摇了摇头。那人是她珍藏心里，也是最不可能的人——喻长卿。喻长卿，是喻府嫡子，也是今朝的征战大将军，年轻有为，战功赫赫，有不少富室王族来府上提亲，欲将贵女嫁与喻长卿，以此巩固势力，共享荣光。殷如烟是昔日喻府老管家之女，喻府受老管家之恩，老管家逝世之后，殷如烟便被收养在喻府。殷如烟和喻长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性子冷淡的殷如烟只有在喻长卿面前才会话多活泼，有少女的憨态与柔软。他们一起赋诗习武，一起赏花品酒，一起听雨落，问鸟惊，一起忽悠老夫子，一起偷偷溜出去逛夜市。他们见过对方最窘迫的样子，他们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曾几何时，殷如烟天真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只要和喻长卿在一起，她就能感受到自己是一个鲜活、有温度的人，她觉得幸福。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一切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个时候，殷如烟明显感觉到喻长卿的疏远，殷如烟顾及自尊，不愿主动去询问。两人便慢慢陌路。在喻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情况下，殷如烟都很少能够见到他。两个人都在躲，如此日渐渐，倘若逢上重要日子给长者请安，正面碰着了，两人也能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脚风丝毫不滞。喻长卿表面是真冷漠，而殷如烟是假装不在意，不愿落了下风。

思至此，殷如烟酒己喝上了三分有二，面色如常，只是耳朵红红，心若绞痛罢了。想到前两日，她偶然从大伯的循政堂路过，无意听到大伯与大伯母的交谈......

“…可以找那黄家…把殷如烟送走…等咱长卿凯旋，给接亲事方便极了。”

“对！我啊，只盼我儿成婚生子咯，把殷如烟那个碍事东西弄走，我便不用再忧心她会缠着长卿了。”

“别让她发现了咱们的谋划，真怕那小妮子发性子…前年长卿出征，她表了心意，长卿不是也没接受吗，咱们也算是随了长卿的意…殷如烟什么身份，怎么能和长卿...”

“她和黄家之事，定要办妥。凭着老管家签的人身契，只剩半月时间，届时可不好拿捏她了，她马上恢复自由身了...”

“明白，夫人请放心。”

殷如烟蹲在观星台旁，似乎也有些醉了。理应好酒量是不会醉，恐怕是人想醉一把，想忘却往日情谊和当下现实。殷如烟垂着头，忍不住去想，倘若...倘若她的长卿哥哥知晓她要婚配一事，是否有所动容。她扯了扯嘴角，其实在喻长卿出征前的那个夜晚，她鼓起莫大的勇气跟他表明了心意，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喻长卿的反应。喻长卿深深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最后还是说出了殷如烟最不想听到的回答:“...明日，我便要奉旨出征，归期不定。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或说我的未来并不是我的。也许战死沙场，也许...你我二人之事，不必再言。若你寻上了好郎君，便好生嫁了吧...”殷如烟泪光闪闪，不愿再去回想。等契约到期，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她还要留在喻府等他归来吗，可是等他归来，见他与其他女子成婚，殷如烟扪心自问，她能甘心吗......

中秋将至，长安城内热闹非凡，又放起了绚丽的烟花，盖住了观星台下殷如烟破碎的哭声，也盖住了不远处黑暗中传出来那轻微的一声无奈的叹声。殷如烟忽然感觉有人从背后靠近，并迅速环住了她，她眼波一转，突变锋利，止泪操刀，就要出招，那人似乎很熟悉她的一招一式，处处压制。见她无力挣脱，那人轻笑一声，说道:“烟烟，武功不见长，这眼泪倒是见长啊。”殷如烟闻言一愣，意识到什么，却以为是自己酒后幻觉，没有动作。那人见她呆呆萌萌的样子，又笑开了，摸了摸她的头，温柔而又坚定地说:“烟烟，是我。我回来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