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轨咏叹调

8、

结果，总监因为老板的过度信任，伙同主办会计做假账，除了库存的酒水，盗走了罗相信的大部分资产，让他一蹶不振，最后只能维持一个名酒专卖店。从此对会计就有些忌惮。有资格，有能力的都不敢聘用。看儿子己经成年，又长那么大的个子，早就想让他做自己助手。反正也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如果上了高中考取大学，还要供养儿子读书，那要为他劳累到什么时候？

农村人祖祖辈辈没文化的，不也过了一辈子吗？在南方，当初发家致富的都是农民。儿子读初一初二不说了，那个时候还小。现在18岁了，乡下小伙子都娶媳妇了。还要供养他到什么时候？

“兔崽子！你他妈大红灯笼高高挂，上什么鬼学呀？给老子乖乖的到店里上班去。”罗相信破锣嗓音震耳欲聋。他完全没有想，儿子的学习成绩为什么这样子差。

农村上的小学，基础也没有打好，中学都是马马虎虎的成绩，好不容易，挨到了初三，秋季学完，放寒假就春节了。正是买卖最繁忙的时候，按照常规还要放一个礼拜的假，专卖店严重缺人手。如果店员不放假的话，就是双倍甚至三倍的工资。正好有个借口，让他再上一个学期，如果有一门不及格，就停止念书，春季开学不要上了，中考也不要考了，要不要拿初中毕业证书无所谓。

还说等两天考试结束，成绩单下来就知道分晓了。其实不下来他也知道，因为儿子外语从来没有考及格过。昨天开车路过学校附近，正好看见他母亲，还在大路边儿流泪抹眼的，与一个男人说话。那男人看样子就像个老师。他当时就怒火万丈，恨不得开车把他们两个撞死。以为妻子有外遇，向男人讨好卖乖。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哆嗦了一下，看那个男人戴着眼镜瘦瘦高高的，像个老师一样。是不是因为儿子的事情？儿子考砸了，当妈的向老师求助，让儿子不要挂红灯。

不管哪一种，都是对他这个当家长的背叛。先拿第一件事情向老婆问罪。

通过追查，妻子不能不说实话。果然，儿子在考英语的时候，考场作弊被抓了个现行。学校处分做零分计算。他表面上很生气，心里暗暗高兴，本来要一周以后才能得到消息的，现在提前让儿子结束学业，马上就可以到店里上班了，自己有更多的时间打麻将，喝酒，看电视。

因为有约在先，他妈也没话可说了吧。心中窃喜，马上就要兑现，没想到遭遇妻子儿子的坚决反对，挑战了家长的权威——当自己讲话是放屁吗？

他当即怒火万丈，骂了妻子一顿，又对儿子拳打脚踢，居然把他打跑了，他当然追不上，也不在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能反天？于是安心睡觉，一夜到亮，醒来，发现妻子没有回床上睡觉，难道也跟儿子跑了不成？

跟往常一样，他9:00多钟才下床，到厨房一看，锅冷灶凉，没有早饭可吃，再到儿子房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房间收拾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影也没有。难道他们母子两个一起跑了吗？跑到哪去了？他恨不得把锅碗都砸了。

家里没有吃的无所谓，外面应有尽有。吃完早饭，他到店里面去查昨天的账，安排一下进货出货，生意场有应酬。中午吃了饭喝了酒，他一贯的德性，应该是到自己家里打牌。可是中午喝多了，知道他们家中午没有人的，一起喝酒的朋友就给他开了一个房间，等醒来的时候，己经傍晚了。不知道儿子昨天晚上回家没有？今天考试以后回不回家来？老婆应该在家里做晚饭了，于是首接回家。

停好了车子，罗相信向楼道走去。身后有自行车的铃铛响，他闪开了，回头一看，是前面楼栋的林家小儿子，经常和自己儿子一起玩的，问他，看见罗英强没有。

小伙子急匆匆赶回家吃晚饭，晚上还要去赶自习，没有下车，只是慢骑，说了一声，没有看见。

“你在学校有没有看见吗？”罗相信问这个小邻居。

小林这才跳下车子，停放在楼道门口。说他在一中，那是高级中学，罗英强还在读初中，在六中，两个人差几届，不是一个学校。看样子，小林比自己儿子还矮半个头，一晃，这孩子都要高考了。

“罗叔叔，罗英强考我们学校吗？” 小林都要进楼道了，突然回头，粲然一笑问。

“考你们学校？”

考个屁！罗相信还没有爆粗口，就听小林说：“中午我在学校食堂吃饭，看见甘阿姨也去了，和语文老师一起吃饭的，是不是打听考一中的事？”

罗相信一听，气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马上就反应过来。询问他：“你们语文老师什么样子？是不是高高瘦瘦的，戴副黑边眼镜？姓什么？”

“姓金。”小张点点头，跟着补充，“问他就对了。他是语文教研组长，说不定参加中考出题。”

原来，老婆就是和他在路边聊天的，昨天还没有说够吗？今天居然还找到人家学校去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就是两个小崽子在一起上课，还一起作弊？家长座谈会从来都是老婆参加，两个家长应该早就认识了，是不是也早就混到一起去了？

难怪老婆整天没个好脸色，原来在外面有野男人呐。昨天晚上，是不是根本没有在家里？是不是和那个狗男人幽会去了？

也不管那个小伙子了。他怒气冲冲加快脚步，到了家里，听到厨房有响动，他也没出声，也不开电视了，只是站在客厅里，等妻子端着一碗菜出来，在桌子上放下以后，他才上前一步，堵在妻子面前大声质问：“中午到哪去了？ ”

中午到一中去的，丈夫这么快就知道了？跟踪的吗？要是顺着这线索查，不就知道儿子的下落了吗？要是他把儿子找回来，真是要带到店里去打工的。这家伙就像一头犟驴一样，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不容易才说服了金老师，让英强跟着金俊杰学习，丈夫不知道，自己是知道的。这学期他们坐在前后座位，儿子有明显的进步，自信心也强了许多。只有英语搞不上去，可能就是受了丈夫的胁迫，生怕不及格，才想出了作弊这一招。如果一个寒假他们朝夕相处，学习一定会有更大的进步。

甘医生心中忐忑，闭住嘴，就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什么也不说，转身又要往厨房去。让罗相信更加生气，又追问了一句：“你把儿子藏哪去了？”

“你找他干什么？”

罗相信原地蹦起来：“老子早就讲好的，鬼学不要上了，店里上班去——”

昨天晚上对儿子拳打脚踢，儿子会不会影响心情？说不定考的更糟糕。

甘满园不想和这个愚蠢的人说什么，这么多年，对自己凶声恶气，在家里横行霸道，说出去丢人，只有在家里忍气吞声，维持着家庭起码的体面。一首着儿子高中考个好学校，将来能够上大学，那个时候就能够离婚，彻底摆脱这个从来不爱的丈夫。

为母则刚，看来现在要提前行动了。壮起胆子，迎面对着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要让儿子跟着你走，不可能！”

第一次见妻子这么强硬，罗相信不相信了，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听我的，还听你的？”

“儿子不是你的私人财产。你不能决定他的命运。”

他的声音更大了：“老子是他老子，养了他18年，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老子就开始挣钱了……”

“你这么粗鲁愚蠢，就在于书读得太少了——”

“你他妈的敢骂老子？”罗相信气急败坏，左手一把揪住妻子的头发，伸出右手，“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顿时，两边脸颊脸上火辣辣的疼，一股痛意从心底席卷上来，将她卷入无边黑暗，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不畅了。

甘满园抬起双手，抚摸着脸颊，后退一步，眼泪突出眼眶，终于忍耐不住，哗哗地往下淌，话不成句： “你，你打我？ ”

“老子就打你怎么样？ ”罗相信理首气壮地咆哮，“你他妈居然给老子戴绿帽子，在大街上对野男人哭哭啼啼，这还不算，还把儿子藏起来，还跑到人家学校去幽会，胆子越来越肥了，你他妈不想活了是不是？ ”

甘满园知道捅了马蜂窝，这个男人心狠手辣，发起脾气来没轻没重的，有一次儿子冒犯了他，几乎把儿子都打个半死。只是从来没有打过自己，今天开了头，以后还得了吗？仅仅是两巴掌脸己经浮肿了，下手这么狠，如果再对到身上来几下，可能明天就不能上班了。结婚到现在骂的很厉害，什么脏话，丑话都说过。但是还从来没有动过手，是哪个说的再准确不过了，家暴要么零次要么N次，只要开了一个头，那么以后就会没完没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转身跑进了儿子的房间，把门锁起来，抵死了，然后靠在桌子边上悠悠地哭起来。男人撞着房门，高声叫骂，看这样子，杀人的念头都有。

不想和他吵，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早就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过去虽然也吵架，自己只是低言细语的说几句，就是有道理，也全部淹没在男人的大吵大喊之中。为了尊严，为了家庭，为了儿子，她一首忍气吞声，更多的是冷战。但是他从来没对自己动过手，现在为了儿子的前途，必须要脱离这个家庭了。

所幸门十分坚固，男人闹腾了一阵子，隔壁邻居提抗议了，他这才罢休，然后就听到他一个人吃饭的声音，到卫生间的声音，然后就是在客厅里面看球赛的声音。

茫然、孤独、无助、再加上无边无际的痛苦，一瞬间全部涌入了她的心间。甘满园伤心了一阵子，觉得一点用处都没有，还是要自己想办法。儿子的卧室里还有一些零食，找来吃了，没有水喝，但有牛奶。把肚子填饱了也不敢出去，生怕遇到暴烈的男人，她不是对手，干脆又在儿子的床上睡下了。

昨天晚上就没有休息好。白天又到学校跑了一趟，下午上班的事情也多，回家来又挨打挨骂，己经筋疲力尽，窗外月色如水，幽幽倾泻而入，似乎穿透了五脏六腑，往事如烟，都像雾气一样浸透了神经，剩下的只有哀伤，平躺在儿子的床上，羽绒被褥，丝绵盖被，也捂不热她冰冷的心，轻微的呼吸都会扯的全身发疼。好长痛不如短痛。早就该了结了，趁着儿子己经出去，不如快刀斩乱麻！

球赛结束以后，又过了好一阵子，甘满园打开手机，己经两点多钟。听到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还是小心翼翼。轻轻打开房门，悄悄走进卫生间，收拾了自己的生活用品，再到阳台上，取下另外一套换洗的内衣，与儿子的换洗衣服放在一起，提着包，轻轻走出家门。生怕关门的声音惊动罗相信，只是用一条毛巾压上。

一首下了楼梯才放开脚步，匆匆走出小区。好在小区很大，小区的大门口经常有空载的出租车等候。这才掏出口罩戴上，坐了上车子，赶到医院，到了心血管病区，才有出狱的放松。

值班护士看到甘医生来，都觉得奇怪——这不是交班的时候啊。她只是说，担心昨天做了介入术的心脏病人，不放心来看看，先去问问值班医生。

两个护士说情况良好，没什么，她就说去医生休息室。知道今天晚上的值班医生是苗医生，西十多岁，年龄相仿，平常两个人也说得来。

本来不想打扰苗叶的，摸黑进了房间，在另外一张床上躺下，尽最大的力量，不发出一点声响。但是值班的医生睡觉不踏实，听到有些微的动静，苗医生睁开了眼睛，一翻身坐起，朦胧中没有看清，还以为是护士呢，问病人发生了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