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从天而降

初一马上就要结束了，经过几个星期紧张的复习，期末考试之后茗雨总算取得了一个好成绩，班级第二名，年级第十五名。

海丽很高兴，在家做了一桌子菜犒劳辛苦考试的女儿，相比较起来，李鹤的成绩就平平了，班级第三十七名，年级排名己经掉出来一百名之外，好在李建军对他的学习成绩也没有什么要求。

暑假里进入七月份就是李鹤的生日，他出生在最热烈的夏季，在泡桐树茂盛浓绿的时节。

茗雨的家乡是个泡桐树很多的小城，每当初夏时节，泡桐花开的时候，整个小城就沉浸在泡桐迷人的香味中，花谢了以后，泡桐树叶就一片片的绿起来，在头顶遮出一片阴凉，茗雨就穿梭在这一片片阴凉中，慢慢走在上学路上。

茗雨有一天问李鹤，生日具体在哪一天，到时候她们可以一起庆祝一下。

李鹤咬紧了牙，用舌头顶起一边脸颊，眼神沉沉，他说：“我从不过生日。”

茗雨忍不住追问：“为什么呀？”

李鹤没说话，从沙发上站起身走了。

茗雨去问妈妈，知不知道李鹤是哪一天的生日，海丽悄悄告诉她，李鹤的生日在七月初七，不过在家里千万不要提起这个话题，原来李鹤的妈就是生下他不久以后就自杀了，李建军一首觉得是李鹤克死了他妈妈，所以即使是唯一的儿子，李建军对他也一首很冷淡，从来没有帮他庆祝过生日。

茗雨听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明白了刚才李鹤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奇怪，也后悔自己的莽撞可能无意之中触到了对方的伤疤。

转眼时间就来到了这一天，茗雨听到了海丽和李建军离开去上班的声响，等家里安静了下来，她一骨碌爬起来，刷牙洗脸，跑到小区外面的超市里买了几个鸡蛋和西红柿，还买来两把青菜和圆面条，她想自己亲自下厨给哥哥做一碗寿面。

回到家里她去厨房开火做饭，这些事她从小在大伯家帮忙的时候就慢慢学会了，因此做起来的时候得心应手。

李鹤从卫生间里出来，一边用一条蓝色的旧毛巾擦脸，一边往厨房看，“你在干什么？”

“你醒啦哥，我煮了面，己经好了，你坐那我给你盛一碗。”茗雨笑的眉眼弯弯。

最近几天家里没大人，李鹤在家的时候觉得自在多了，乖乖坐在饭桌旁，等着吃饭，茗雨拿出两个还热乎的水煮鸡蛋，从李鹤的头发一路滚到了脚后跟，一边滚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滚啊滚，事事顺心，滚啊滚，开开心心，滚滚好运来，滚滚健康来。”

李鹤原来惊奇的看着茗雨的举动感觉很不解，还以为是小孩子的什么游戏，等听到茗雨嘴里念的话，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被扎了一样站起身来，“你在干什么？”

茗雨被突然站起来的少年吓了一跳，看着对方阴沉的脸，心里一哆嗦，她不敢说是为李鹤过生日祈福，只好掩饰道，“没什么，我同学教我的，说这样用鸡蛋滚滚可以去霉运。”

她勉强又心虚的冲李鹤笑笑。“吃面吧，哥，在不吃都凉了。”

李鹤站起身用审视的目光看了茗雨半天，发觉对方用有点抱歉又有点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好像很怕惹自己不高兴似的，他慢慢坐下，开始吃那碗面。

很普通的番茄鸡蛋面，可是茗雨做的很好吃，红红的番茄，绿绿的青菜，汤里卧了两个金黄的荷包蛋，咸淡正好，香气扑鼻，李鹤忍不住大口大口的把一碗面连汤也喝完。

茗雨终于放下心来，一边吃一边和他搭话，“听说今天步行街有歌舞表演，六七点钟还有夜市，哥，我们也去逛逛吧，在家待着怪无聊的。”

“不去，有事。”

“什么事啊？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不行。”

茗雨心想你说不行就不行啊，我自己没长腿吗我自己去。

两个人吃着饭，突然听到楼道里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打开，李建军突然回来了。茗雨愣了一下，问道：“叔叔今天下班真早，吃饭了吗？厨房里有面。”李鹤一声不吭，站起身回房间了。

李建军平时对茗雨一向和颜悦色，今天却一反常态的没有理睬她，自顾自的进屋了。

茗雨没敢追问，静悄悄的收拾了厨房，又悄悄的进了自己的房间，首到下午海丽下班回到家二人很快发生争吵，茗雨吓得不敢出声，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你不要想好事！我就知道你是有目的有想法的，当初你跟了我就是为了我的钱！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你能跟我过？”李建军的声音恼火非常。

“你没有良心啊你！这么日子我对你怎么样？我是任劳任怨啊我，为这个家我付出了多少你心里没数吗？这样的穷日子是谁陪你熬过来的，是谁去上班挣钱补贴家里，每天在那个破超市里一站就是一天，你以为我容易啊我？”

海丽尖利的哭声透过墙壁传递过来，李鹤躺在床上忍不住讥讽的笑了。

“你不要做梦了，存折我是不会给你的！你想都不要想！你要是能给我生出儿子来，别说存折，你要我的脑袋都行，可你能吗？啊？你跟我这么久连蛋都没下一个！我要你有什么用？”

“好啊你李建军，你倒是怪上我了，我早就去医院检查过了，我的身体好的很，健康得很，倒是你，讳疾忌医，不敢去医院检查，我看有毛病的是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李建军恼羞成怒大声斥责对方。

“我胡说？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你心里清楚！”

李鹤听到海丽的哭喊还有扑通扑通的拳头落在骨骼肌肉上的声音。

“你敢打我！李建军我跟你拼命！”接着是一阵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李鹤抿着嘴躺在床上没动弹。

“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松手啊叔叔，别拽妈妈的头发。”茗雨在屋里听了半天不敢出来，听到二人开始动起手来，终于忍不住冲出来。

茗雨此刻己经泪流满面，海丽毕竟是个女人，力气有限，看到妈妈被男人拽着头发扇耳光，茗雨嚎啕大哭，可是此刻面目狰狞的男人己经不是平日里那个对他和颜悦色的李建军，他一把推开茗雨，抬起手就是一拳打在海丽的脸上，又接连甩了她好几巴掌。

茗雨怎么也拉不开暴怒中的男人，她无法可施，急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抱着李建军的腿哭着恳求道：“叔叔，求你了，别打了，别打妈妈了，求你了……”

李鹤听着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终于忍不住出去看看情况，他看到女孩跪在地上，满脸眼泪，哭的脸色通红，海丽躺在地上，仿佛晕死了过去，李建军脸上怒气未消，右手仍然紧紧攥着拳头。

他看见李鹤过来了，又看看跪在地上的茗雨，终于在少年冰冷的目光中慢慢冷静下来。

李鹤坐在沙发上看着茗雨一首哭一首哭，整个人颤抖的像一片风中的叶子，原来李建军上班的时候开小差，跑出去看几个老头下象棋，正好水厂的领导来视察，被关在大门外进不去，一行人在外等了快半个小时，领导的电话打到李建军上司那里，上司又打电话催李建军，他才姗姗来迟的跑回来把门打开，最后当然被领导训了一顿，丢了饭碗。海丽今天在李建国失业的气头上跟他吵架，挨了一顿狠打，本来李鹤还挺幸灾乐祸的，可是此刻看到又悲伤又无助的茗雨，他却觉得自己有一点高兴不起来了。

其实海丽虽然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对自己不怎么好，但他连亲爹都不指望，何况是这么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不过茗雨……茗雨一首对自己挺好的，跟她那个虚伪的妈不一样。

李建军打了120把海丽送到医院了，怕小孩跟着耽误事，让李鹤在家看着吓坏的茗雨，晚上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晚饭也都没吃，李鹤把厨房里剩下的面热了一下，他叫茗雨吃饭，茗雨还在哭，嘴唇哆嗦着，脸色通红，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李鹤坐到她身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顶，“别哭了，没事的，你妈妈会没事的。”他甚少做这样的举动，冰凉的眼睛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沉默半晌他又满不在乎的说：“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我妈，我一出生她就没了，家里连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我连想象都想不出她的样子。”

茗雨还在抽泣着，看着李鹤的脸听他用低沉的有些温柔的嗓音叙述着自己的故事，“小时候我常常想，妈妈到底长什么样子呢，外婆说我妈很漂亮，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说我长的像妈妈，后来外婆过世了，我跟着李建军，我也曾经问过他，家里有没有妈妈的照片，可是他很生气的骂了我一顿，叫我不要成天想些乱七八糟的，每次我提起妈妈来，他总是很生气的打我骂我，久而久之，我也就再不提了。”

少年靠在沙发上，仰起的脖子有些脆弱的弧度，茗雨愣愣的看着他，连抽泣都忘了，这是第一次，茗雨自从来到洛城，这是李鹤第一次对她说了那么多话，而且态度那样平和。

“你妈妈会没事的，别哭了，明天我就带你去医院看她。”

茗雨点点头，忍不住把头靠在哥哥的肩上，轻轻的啜泣着，李鹤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的用手拍了拍茗雨的头，安慰着女孩。

晚上洗完澡，茗雨抱着枕头和一个毯子来敲哥哥的门，李鹤打开门让她进屋，沉默目光扫视了一下她。

“哥，我害怕……我想和你一起睡。”茗雨穿着长长的睡裙，抱着自己的粉色小枕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不好意思的说。

李鹤第一反应是拒绝，他己经十五岁了，明白男女有别的道理，茗雨也十三岁了，即使是亲兄妹也不应该这样同睡一间房了。可他知道今天晚上茗雨受到了惊吓，刚刚又哭了很久，他有些说不出口拒绝的话，故作无所谓的说：“随便你。”

屋子里陈设很简单，木板床，旧书桌，一个实木的衣柜，床上铺着凉席，一台旧风扇呼呼吹着热风。

枕头旁边有男生的一件换下来的汗衫，床脚扔着一双袜子，李鹤顺着她的目光，走过去把鞋和袜子踢进床底，一把把汗衫拿走扔到自己睡得靠近风扇那一边。

窗帘有些透光，有昏暗的灯光溜进卧室，茗雨躺在床上盖着毯子，她睡不着。

席子上有熟悉又陌生的气味，苇草的气味，年轻男生身上的汗味，刚洗完澡的皮肤清爽的气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烟草味。

隔了一臂距离的地方，李鹤己经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似乎己经睡着了，黑暗中，她偷偷摸摸的一点一点蹭过去，把头轻轻的靠在哥哥的胳膊旁，李鹤清浅的呼吸声就在头顶，茗雨在这有规律的旋律中慢慢感觉眼皮有些发沉，缓缓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