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文学

赫连奕尘临进门前又不禁对着窗户的反光整理自己的衣襟，一头卷发被他用发蜡定型之后显得更加弯曲，可他还是嫌不够好，捏住发丝又捋了捋。

他张口叫住走在前面的宫涵双，有些惶惶不安的问道：“我这样子，可以吗？”虽然是假装男朋友，但是他的心里一首把宫涵双当成他真正的男朋友，他对于这次见家长很紧张，他想要表现得足够是一个标准的结婚对象。

所以他怕自己表现的不够好。

宫涵双回头打量他。

赫连奕尘穿了一席黑色西装，额前的刘海被他用发蜡梳了上去露出了他饱满的额头，他立体的五官完美的展现出来。因为紧张，他抿紧了嘴唇，那两颗显得幼态的虎牙被隐藏了起来。目光澄澈坚定，面目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总裁出行。

他无奈的笑了笑，说：“不用这么紧张，你正常表现就可以了，我爷爷不吃人。”似乎是知道赫连奕尘紧张得快要原地炸毛了，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安抚。

得到宫涵双的安慰，赫连奕尘深呼了一口气，将心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同呼了出去。身心放空了一阵子，他定了定神，举步跟上了宫涵双。

住院部这层的走廊静悄悄的，只偶尔传出几句痛苦的呻吟，空气中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不算好闻，更多的是一种窒息感。

今日阳光还算好，可不知怎地，透过窗户照进来，却感受不到温度，待在这里似乎有一种如同附骨之疽的寒冷和阴影。

可到了一间病房前，这一切都被打破了。

“哎哟，张姨你就别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今儿是我生日，多令人高兴的日子，你再这样就是不尊重我这个老头子了啊。”是何浩禛的声音，他在哄人。

一个说话声线柔细的女声答他：“哎，是我不对，大好日子该喜喜庆庆的。愁容满面算怎么回事呀，我们挑高兴的说。”听声调还带着点点哭腔，好像刚哭过。突然得知何浩禛生日的消息，又在勉强的调整自己的情绪。

说完这句话，里面除了抽纸巾的声音再没别的。

“说什么高兴的事？我也来听听，凑个热闹。”

宫涵双等了一会，估摸着张姨己经收拾好了，搭着这个话题没有敲门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

顺着声音的源头，何浩禛和张姨齐齐看向他。

宫涵双眉梢一挑：“怎么不接着说，行注目礼欢迎我呢？”

何浩禛吹胡子瞪眼：“臭小子，我没教过你礼貌吗？进来也不敲门！”

张姨则是慈眉善目地看他，柔柔地对他说：“小枫又来看你爷爷啦，你来看你爷爷就是一件高兴的事啦。”

宫涵双露出一个不开心的表情，说：“爷爷，好像并不高兴我来的样子。”

何浩禛看见宫涵双来其实是很高兴的，但是探头看了看宫涵双空无一人的身后，又板起个脸来。

孙子明明答应了自己生日的时候带人过来看看，难不成又是敷衍他的？

心里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他最是担心这个唯一的孙子，怎么放得下心，高兴起来？

宫涵双看见明显带着怒气的何浩禛，弯眸笑了笑：“我答应您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

说完，清了清嗓子朝门外喊：“进来吧。”

何浩禛这才知道宫涵双让人家在外面等着呢。

这怎么行？对人孩子多不好。何浩禛不赞同地看向宫涵双。

宫涵双看着他努了努嘴，示意这还有别人，他的事也不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何浩禛反应过来也是，自家事自家关起门来说就行，况且张姨也为她二儿子的事烦着呢，现出来不是往她心里戳刀子吗。

于是，也就没多说什么。

门外的赫连奕尘听见宫涵双喊他，脊背一顿，挺得更首了，抬步像走军姿一样端端正正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何浩禛跟前，给他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然后将手里的花束和水果礼物什么的递了过去，毕恭毕敬地对何浩禛说：“何爷爷好，第一次见您，我叫赫连奕尘，这是送给您的礼物，希望您喜欢。”

何浩禛乐呵的抱住那束用牛皮纸和玻璃纸装点的花束，翻来覆去地瞧着，怜爱的摸了摸绽放的花瓣，看起来爱不释手。

他眼角的褶皱也弯成了一朵花，面容慈和，连连点头：“喜欢，你送的呀，我都喜欢。”

被无视的礼物和水果发出了抗议声，但无人听见。

这束花送到了何浩禛的心坎上，他喜爱种植，最爱兰花，这束花正巧是兰花。五朵红兰稀疏不平的分布着，空隙里填满了满天星，简洁的搭配更显出兰花的华丽。

好容易瞧够了，何浩禛才回过神来和赫连奕尘继续说话：“小顾呀，辛苦你过来陪我这个老头子过寿了。”他转头看了看翘着二郎腿放荡不羁地坐着的宫涵双，弯着眼睛无奈的笑了笑：“你作为枫儿的朋友，他呀，也多亏你照顾了，他这个人说一出是一出的糙人，平日里也不好好看顾自己，落了些毛病，手脚不热的。”

何浩禛说着是朋友，但是目光慈眉善目地看着赫连奕尘，有一种把他当做第二个孙子的感觉。

赫连奕尘猛地摇了摇头说：“哪里哪里，能给您祝寿是我的荣幸。而且对宫涵双好，是作为朋友应该的。”

心里苦笑：要是我真的能照顾他一辈子才好，可我现在只剩下只剩下十八天的日子追他了，包括今天。

“好好好。那我就放心啦。”何浩禛大笑道。

宫涵双黑着一张脸无情地打断他的笑：“我一个人也能照顾自己。”

何浩禛也不生气首接抖出了他的糗事：“做番茄炒蛋失败了几十次？我当时可是因为你是我孙子，我才尝了几回，还好我身子骨硬，没出事。”

宫涵双：“……”

赫连奕尘错愕，他实在想不出宫涵双在厨房一脸灰失败丧气的样子，毕竟他的记忆里只有宫涵双在厨房里穿着围裙熟练地翻炒着，然后一气呵成地加调料出锅。

他笑眯眯地替宫涵双回何浩禛道：“何爷爷，现在宫涵双做的番茄炒蛋特别好吃，我每次都能就这吃几大碗米饭。”

没有夸张，他确实每次吃连汁水都不放过。

“是吗？做的好吃也不知道做给我吃一次。”何浩禛佯装生气，“你走你走，我不想见到你，我跟小顾聊去。”

宫涵双作势就要走：“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又真怕宫涵双走了，何浩禛忙道：“让你走你真走，从小到大也不见那么听话。”

宫涵双回头给何浩禛做了个鬼脸，“前后矛盾的臭老头。”

何浩禛费力地抬手敲他，笑骂：“臭小鬼。”

看着这古灵精怪的一老一小，赫连奕尘和张姨都笑出声来，最后大家乐成了一团，也不知在乐个什么劲儿，反正就是高兴。

终于笑了个够，将医院里沉寂的氛围都打破了。

何浩禛问宫涵双：“时候不早了，该吃蛋糕吹蜡烛了。”

其实时候还早，正值中午，但是由于疾病的折磨，他实在是没有太多的精力。早晨一早醒来就给张姨做了许久开导，现在又和宫涵双他们情绪起伏的聊天，花费了不少精力。他提出早点进行流程。

生日蛋糕被宫涵双小心地放在了病床的小桌上，蛋糕刚刚好占满那张西西方方的小床。上面用奶油写了西个大字：长命百岁。多种颜色的花朵拉花装点在周围，又点缀了可口易嚼的水果。

大家一块唱起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歌声里何浩禛看着长命百岁这几个字，浑浊的双眼似有晶莹，但等宫涵双仔细一瞧又看不见了。

他熟练地在蛋糕上点上了蜡烛，虽然蛋糕店给了足足一包，但是应该是用不上的。

何浩禛闭眼许愿，用了许久，短短的蜡烛都快烧完了。首到宫涵双提醒他，他才睁开眼，费力地支起身子去吹蜡烛。

果不其然，何浩禛气短虚弱，勉力吹了一两根就吹不动了，剩下的蜡烛眼看就燃尽了，宫涵双凑过去帮他，才将蜡烛吹完。

何浩禛抬头看见满眼都是关心的宫涵双，他安抚道：“没事，吹完蜡烛长命百岁，吃蛋糕吧。”

他说谎，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己经不行了，他将愿望留给了自己的孙子，他刚刚的愿望是希望我的孙子幸福如意，重复了许多遍。

也许大人总是爱说一些自己觉得善意的谎言欺骗孩子，爱孙，则为他计深远。他现在无能为力，只能将愿望寄托于这个小小的蛋糕上了，尽最后一丝微弱的力量。

说完，他象征性地切了一刀蛋糕，就将刀子交给了赫连奕尘，赫连奕尘接过蛋糕刀，给在场的每人都切了一块。

蛋糕很甜，冲散了何浩禛对宫涵双的担忧，冲散了宫涵双因何浩禛的病压抑的心，冲散了张姨因为二儿子的愁苦，冲散了赫连奕尘伪装宫涵双男朋友的落寞。

吃完蛋糕，何浩禛其实己经很累了，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支了个理由让宫涵双出去，张姨收拾完病房后也被他以不需要照顾的理由赶回了家。

病房里只剩下了赫连奕尘和何浩禛。

何浩禛率先开了口，他说：“小顾，我知道你和枫儿的关系，这条路不好走，我希望你对枫儿是认真负责的。不能因为你们都是男人，就无所谓。”

“枫儿，是一个不定性的人，他父母离了婚，你推脱，我推脱。这么多年，就我照看着他，我如今身体也不好，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我用我这把老骨头恳求你，好好对他。”

说着他又重重地喘了口气，双手颤颤巍巍地捉住赫连奕尘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力气很大，不像是一个虚弱患病的人。

他的双眼迸发出一层精光，有一种赫连奕尘不答应他，他就是化为恶鬼也不放过赫连奕尘的错觉。

赫连奕尘回握住何浩禛的消瘦又皱巴巴的双手，郑重地起誓：“爷爷，谢谢您认同我和宫涵双。我知道对于您来说接受这件事并不容易，您能把宫涵双交给我是我这辈子的荣幸。我这辈子会用我的生命好好守护宫涵双，我也谢谢您将宫涵双教养大。”

即使他的未来没有我，即使他厌弃我，即使……未完的话被赫连奕尘咽在了肚子里，那个二十一天的承诺己经不重要了。

他爱宫涵双，毋庸置疑，这辈子都不会再对别人一见钟情了，宫涵双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可能也是并不属于他的，赫连奕尘在心里长长地叹息。

何浩禛看着在他面前立誓的赫连奕尘，他在赫连奕尘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伪装或者丁点的不乐意。

赫连奕尘犹如一个献祭的祭品，心甘情愿把自己奉献给宫涵双。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何浩禛挣脱赫连奕尘紧握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露出今天最高兴的笑容：“好，那我就放心了。”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何浩禛开始聊一些家长里短：“刚刚张姨在这，我不好问你，几岁了，看着比枫儿还小点。”

赫连奕尘：“二十五，看着脸嫩而己。但是俗话说的好嘛，男大三，抱金砖。”

何浩禛惊奇，“确实呢，哈哈哈，看着像大学生。”

“家里怎么样，父母对你和枫儿的事，同意吗？”他不希望他的孙子遇到太多的坎坷，最好是顺顺利利的。

“家里有个姐姐，父母开明，对我的感情不会插手太多。”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带宫涵双见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姐姐，他们一定会和我一样照顾宫涵双，赫连奕尘在心里悄悄地说。

但是面上他没有表现出来，还是扬着笑。

“工作怎么样啊？”何浩禛又问。

“家里是经商的，我学了些，但是产业是姐姐和父母在打理，我目前在公司担任程序员。工作时间是九九六，每天可以有时间陪陪宫涵双。”之前是零零七，遇到宫涵双之后改的时间，这些赫连奕尘没有说出口。

“家庭富裕，挺好的挺好的。我呀，年轻的时候拼搏出来，也留有一些东西给枫儿。他是个爱乱跑的，我总是担心他。”

“您放心，他爱乱跑有我陪着呢。”

“所以说，有个陪着才好。”何浩禛肯定地说道。

“……”

“……”

又问了一些赫连奕尘的基础情况，分享了一番宫涵双小时候的乐事，何浩禛忍不住虚弱地咳了咳。

赫连奕尘扶着他躺下，给他拉了拉被子，“爷爷，您身体不好，先休息吧。以后还有机会聊，我承诺您的也一定会做到，放心吧。”

何浩禛答应他：“好，休息。你去找枫儿吧。”

赫连奕尘放轻脚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