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浮生

自姜老将军领兵赴西北平乱，姜宓的心就紧紧绷着，像被什么丝线缚住，动弹不得。

天蒙蒙的，细细的雨丝倾斜而下，冷风顺着窗棂的缝隙，灌入少女的闺房。梦魇像一张长满尖刺的网，裹住少女的肌肤，姜宓于其中苦苦挣扎。梦中那人满脸血污，头上黏腻的血顺着稀乱的发丝滴到地上，靠着长剑的支撑，踉跄地半跪于地。

姜宓认出那副由她亲手为祖父缝制的鸳鸯护甲，身子不由得一怔，泪水夺目而出，大叫了一声:“祖父!”也是那一刹那，气血涌上心头，姜宓突觉眼前一黑，竟首首昏死过去。

翌日清晨，姜宓只觉头痛欲裂，她挣扎地起身，半倚于梅花靠枕之上。细细地抚摸着靠枕上密密的针脚，那是母亲亲手缝制的。是温氏独有的刺绣功夫，那梅花从正面瞧为玫红色；倘若换个方位，则又成了雪白色亦或是浅杏色，江湖人称“温氏绣”。

斜眼睨见桌上的八宝玲珑瓶，上面插着一株祖父送的梅花。姜老每次经过庭院梅花树便折一支梅花，放在姜宓的窗棂上。他总是亲切地叫她小宓儿，临行前，勇毅非常的姜老将军却泪眼婆娑地抓住姜宓的手，“小宓儿，梅花落了就走吧，千万别回来”，那时的姜宓不解，只是轻轻抱住祖父的脖肢。

而如今，梅花花瓣片片飘落，只剩孤零零的枝桠，就好像孤立无援的姜宓。梅花尽落，昨日梦魇见祖父也那般真实……

姜宓不敢多想，抓起梳妆镜匣的金银细软，祖父送的骨节鞭，连同母亲绣的梅花抱枕，一齐揣进包袱。欲唤侍女青萝，却猛地发觉今日庭院外异常安静，空中似乎……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气。

推开窗棂，入目的便是满眼的鲜红。平日欢脱的青萝跪倒在水缸旁，头深深地浸入冰冷的水中；擅长做杏花糕的月娘倒在青萝的脚边，身旁是早被踩成齑粉的糕点；御马的小厮倒在马旁，嘴角涸着一大摊凝固的血，眼睛死死瞪着天空……

咻地一声，铁爪子样的钩子贴着姜宓的沾满泪花的脸庞飞过，毫无预兆地刺进少女稚嫩的肩膀。少女吃痛，霎时间被钩子拖出数十米远。迷迷糊糊地，姜宓听见箭矢刺破天空的声音，她痛苦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许久，姜宓突觉肩上疼痛减了几分。她明白，或许那支箭救了她。

忽的，姜宓身下腾空，腰肢被人揽起，落入一个温热的胸膛。只见这人撂下长弓，抽出玉刀，刀随手舞，一支射来的冷箭登时被劈作两半。男子长身玉立，面如冠玉，胯下骏马熠熠生姿。 姜宓认得看见熟悉的侧颜，再忍不住叫了一声“魏二哥哥”。

魏争与姜老将军乃莫逆之交。魏争幼时立志从军，十西岁拜入姜老将军麾下。彼时姜贞领兵平乱，不幸身死。那日露深寒重，运送尸首的队伍高举白幡，沿街百姓伏地痛哭，齐宋一代战神就此陨落。身为父亲的姜老将军只是独自立于塞北的高楼，眺望着儿子曾经守望过的土地。

眼角落下一滴浑浊的泪，祖父看着半跪于地的魏家二公子，就好似看见了当年血气方刚的姜贞。从此，魏争又多了几重身份——姜老将军首徒和小宓儿的魏二哥哥。

魏争一面抵挡暗处射出的冷箭，一面揽住姜宓的腰肢，二人飞身上马。沿途仍有箭矢冷冷飞过，鹰鸣般划破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