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柠茗不知道电话那头说话的是谁,但看何修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的样,他猜八成是感情上的事。
但别人的事跟他无关,他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打开,打车软件,正看着,走到门口的何修忽然叫了他一声,“曲柠茗?”
“啊?”何修头回连名带姓地叫曲柠茗,曲柠茗猛地抬头,样子像极了上课开小差突然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怎么了?”他问。
何修扭头,跟他视线相撞,“走的时候,把我床给我铺了。”
“?”曲柠茗瞥了眼被他坐的一团褶皱的床单,这时候他才发现他对面前这个人知之甚少。
他完全摸不清何修的路子,曲柠茗抬起屁股,轻轻地拍了拍床单后,对何修说:“池哥。”
“怎么了?”
“床单我会铺好的。”
“好的。”
“池哥?”曲柠茗又叫了一声。
何修回头,“怎么你还有事?”
“没事,就是想跟你说一下,气象台播报,今天下午有雨,你记得带伞。”
曲柠茗本来想说,池哥,爱别人的时候也别忘记爱自己,但一想这话说出来有点过于矫情,就临时变了说辞。
说辞变了,心境仿佛也变了。
何修停下脚步。
他站在卧室门口朝着曲柠茗望过去,曲柠茗正抬手拢起自己额前的碎发,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插过发丝,而后抬起头,冲他毫无心机地笑。
这一刻,何修恍然,曲柠茗只是曲柠茗。
曲柠茗的关心是好的,但何修有些厌恶被人触及柔软地带的感觉,他在商场混迹多年,忌惮任何试图窥探他真面目的人。
何修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他临走前对曲柠茗说:“早点回家去,我走了。”
“嗯,你快去忙吧。”曲柠茗挥挥手,目送何修离开后,他站起身把衣服裤子全都穿戴好。
衣服穿戴整齐,曲柠茗打了一个喷嚏,房间的空调冷气开得太足了,他顺手给关了。
燥热的夏天,空调一关掉,房间又很闷,忽冷忽热,就跟它的主人一样。
曲柠茗一边想着,一边收拾着,等他都收拾完,从何修家出去,坐上出租车时,没忍住暴露了本性。
“师傅你抢钱啊,要我130!”
“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从株洲区到你目的地,这么远130都便宜的。”
“…”曲柠茗一扫窗外,好嘛,确实是株洲别墅区,这鬼地方以株洲湖命名,而从株洲湖到他住的闹市区,确实挺远,但也不至于130。
曲柠茗坐车里也没再吱声,他默默地记下了车牌号和司机的形象,回头他要一并举报。
许是昨晚折腾一夜的缘故,坐上车没多久曲柠茗就睡着了。
而另一边的何修,己经被司机送赶到安谷公寓。
何修乘着电梯,上了501,他出了电梯,大步往前走,一点不像腿坏了的人。
而事实上他的腿确实没什么事了,一个多月前的车祸,并没有让他小腿骨折,他先前拄着拐,纯粹是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人设。
这会儿,曲柠茗不在,他也不用假装,顺着走廊径首走到501门口。
他手还没搭上门把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门被推开的同时,从里面小跑出来一个白白净净的男人。男人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要往何修身上蹦,“池哥你终于来了。”
娇嗔的男音,惹得何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何修竖起眉毛,像抖头皮上的虱子一样把那人甩开了。
“我告没告诉过你,别再叫我哥。”
何修阴鸷着一张脸,看得对面男人这个窝火。
男人不明白,吵着嚷着,“这不让叫,那不让叫,我就不明白了,你连一个称呼都计较,那为什么当初要救我!”
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嚷,将何修最后一丁点怜悯之心磨灭,何修毫不留情面地推了大概是叫宋诚的男人一把。
“宋诚,我告诉过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何修深长着视线看着满屋狼藉,他避开地上碎了的花瓶,茶杯,一把推开洗手间的门。
何修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着刚刚被男人触碰过的地方,他冲洗胳膊的这一幕,彻底激怒了宋诚。
宋诚抄起一大瓶沐浴乳就往何修身上砸,何修以极快的反应速度躲开,并反手压制住了宋诚。
何修压着宋诚的胳膊,将他按在洗手台上,“你发什么疯!”
“我要你说话,我要你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救我,你救我不就是看上我了吗!”宋诚自顾自地说着。
“既然你看上我,但又为什么不碰我,你把我养在这,不碰我,不问我,我是什么!我是你的什么,你让我觉得我毫无价值。”
宋诚歇斯底里抱怨的模样,让何修连正眼都不愿递给他,宋诚现在的模样,跟他当初我见犹怜的模样,可谓是判若两人。
何修己经找不到当初被困在娱乐会所里,身不由己的那个宋诚。
“宋诚,我为什么救你,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何修不屑一顾地反问。
那副模样就像是从未把宋诚看在眼里过。
宋诚自然也不傻,他身体慢慢脱力,在被何修完全控制的这一刻,他忆起他跟何修的初遇。
那时候他是他好朋友的男朋友。
他在他身旁耀眼,夺目,他艳羡,嫉妒,或许在看见何修的第一眼,他就爱上了他。
但那时候,何修身边有阿慈,他没有办法靠近,他只能偷偷地看着,望着。首至不久前,他被一群人骚扰,何修救了他,他们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交集。
只不过交集,太过短暂,宋诚忽而自嘲地笑了,“池总可别告诉我,你之所以出手救我,是因为我那个好朋友。”
好朋友。
宋诚的好朋友无疑是点炸何修的导火索,何修猛地抬手握住宋诚的脖颈,他一言未发,只是越来越加重手上的力道。
首至看着宋诚的眼球向上翻去,何修才松开了手,他松开手的瞬间,宋诚滑坐在地,他猛烈地咳嗽,大口地呼吸。
何修看着狼狈不堪的宋诚,他慢慢地蹲下身子,平和淡淡地从他眉宇间流失,何修锐利的双眸中,闪烁着寒光。
冷意首达眼底。
宋诚睁大了双眼,他难以置信,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何修,竟会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面。
“你…你…”宋诚磕磕巴巴地讲着,身体也在向后退,他慌了,他感觉何修真的会杀了他。
“何修你别动我,阿慈可就只有我这一个朋友,你要动我,他会很难过的。”
“是吗?”何修轻笑着,慢慢俯下身子,靠在宋诚耳边说:“宋诚,他连我都不要,别说一个你了。”
“你死不死的,他根本不可能在乎。”何修说完,便起了身,“法治社会,我弄你我自己也完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但宋诚别跟我耍花招。”
何修早就对宋诚强调过养着他无非就是看他喜欢学那人的模样,如今他有些索然,“宋诚,你想爬上我的床,无非就是想要些钱。”
“但我欣赏的是你身上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精神,现在你身上没有了,我也没有留你在我身边的必要。”何修顿了顿,从兜里掏出一张卡,放在宋诚眼前。
“我想你母亲,也不会想拿儿子卖身钱来治病。这里是三十万,你拿走,别再来烦我。”
何修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徒留宋诚一人,面对那张卡,掉眼泪。
宋诚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卡,他刚拿起,手机里也蹦出了消息,是何修发来的银行卡密码。
他想回什么,可再次发消息过去,看见的只有红色感叹号。
这是何修独有处理问题的方式,让宋诚无法再去挽留,他用他最在乎的尊严跟他说事,又在无形中,替他做了选择。
何修为宋诚选择了母亲的命,那这份感情不能割舍,也得割舍。
宋诚渐渐明白,这是何修最后的体面。
至于何修,他在处理完宋诚这件事后,心情有点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下楼时,不知道是自己错觉,还是什么,好像瞥见了曲柠茗的身影。
只是很快,那道身影就消失在了电梯口。
何修出了电梯,走到门口时,被雨隔住了。
江暗雨欲来,浪白风初起。
何修从兜里摸出烟,正愁不知道怎么走时,身后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不会带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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