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都

这般思量着，一行人就到了锅圈岩。

锅圈岩位于苗疆西北，是一个很繁荣的小镇。从高处向下看，小镇躺在一个椭圆形凹陷的坑里，坑周围的岩壁上生长有一片林海。“坑是一座岩，岩是一个凼，凼就一眼灶，窝是一口锅。”当地人有的称它为岩凼，有的称它岩窝。

这时，天边还露出点点微红，斜照着层层的吊脚楼，给小镇添上了些许神秘。

街道上，商贩的吆喝声己不绝如缕。

大家住进了火塘酒肆。

关好门。风卿屿挨着楚晚凝坐了下来，开口道，“阿姐，按理说，阿奶她几乎不出蛊都，她的东西不可能出现在郢山。”

楚晚凝自然也不信，然而辫绣针法比较细致，又极其耗费时间，蛊都人会此绣法的人不多，况且收尾处还有余秀珍惯用的反面打结法。她蹙了蹙眉，道：“将剩余的丝线藏匿于己绣好的蝴蝶右翅里，除了阿奶，我暂时想不出第二人了。”

楚晚凝好看的额头泛起一道波纹，娇俏而又美丽。

“阿姐，眉头收着点，别年纪轻轻就活像个老太太。”风卿屿眉眼含笑，道。她娇俏的眸子里，竟似露出了一丝得意。

闻言，楚晚凝的嘴角泛起笑容，冷冽的气息褪去，她人变得那么温柔，那么亲切。她说道：“小小年纪，瞎操心。”

两人本就是双生子，年纪一般大，却互相争当老太太。霎时，屋内响起一阵打闹声。

在这一片娇笑声中，风卿屿觉得，这个世界上，她从未见过有任何女子的笑容能像阿姐的容颜这般让人动心......

“砰砰砰”，屋内传来了敲门声。

姐妹俩相视一眼。楚晚凝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又成了那个冷若冰霜的冻美人。风卿屿则蹦蹦跳跳，走向门边。

打开门，是柳无书送来饭菜。

“时青姑娘、情己姑娘，二位一路劳顿，先吃点东西。今晚早点休息，我们明天一早出发。”柳无书恭敬道。

随着他走动的动作，楚晚凝一眼瞥到了他托举盘子的左手，不觉提了一口气，道：“柳公子，苗疆气候温暖湿润，你身子恐有不适，多用肥皂水洗洗手。”

送走柳无书，两人围坐在桌子旁，楚晚凝用手蘸了蘸水，写下一个“蜈”字。

蜈，乃蜈蚣。刚才，柳无书左手手背上有一个白色圆形的小泡，寻常人会认为小泡是被蚊子叮咬的，二人却看了出来，那是被蜈蚣咬伤后出现的症状。看那小泡的颜色，咬人的蜈蚣毒性不大，滋味却也不好受。

时下正值秋天，是蛊物最活跃的季节，但蛇虫鼠蚁也是在林子里跑，不轻易蹿到人多的地方。是柳无书被盯上了，还是她们被盯上了？倘若柳无书魂归苗疆，柳之林痛失爱子，定为其复仇，苗疆首当其冲。

“阿姐，我立即安排人查。”风卿屿打开斜跨的腰包，掏出一条赤蛇，拍了拍它头，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蛇就扭着身子，往门外滑去了。

果不其然。回到房间，柳无书顿觉手背一阵剧痛，仔细一看，手背上起了一个小泡，小泡周围发红、瘙痒。

“来人，备肥皂水。”清洗之后，柳无书细细回想今天来的情形，他很肯定，这小泡是在见到楚晚凝二人后才有的，至于是在林子里被咬，还是到镇上后有的，他却忆不起来。

“公子，按你的吩咐，属下悄悄查了，大家身上都没有这种小泡。”不多时，他的随从刘武开门进来，低声对他说道。

“让大家都打起精神，不要掉以轻心。另外，勿生事端。”柳无书说。

“是。”刘武机警地退了出去。

握着茶杯，柳无书陷入了沉思，苗疆一行，是福是祸？

华灯初上，锅圈岩热闹了起来，远远地就听见人声在小镇的半空鼎沸。

楚晚凝二人跨出院门，往镇中心走去。姐妹俩的手腕上、脚踝上，戴满了明晃晃的银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接到暗中盯着的随从来报，柳无书带上刘武，悄悄跟了上去。

“要不是怕下药后，他们成为待宰的羔羊，真想一把毒抛过去。”风卿屿气恼地说道。

“不要在意，他们不敢也翻不了天。”楚晚凝冷冷一笑，道。

穿过广场，二人进入了“百草堂”。这是一家医馆，在锅圈岩小有名气。

伙计将二人带领到一间包厢。

“大小姐、二小姐。”见到来人，虬髯大汉先是行礼，然后挪动主位的椅子，请二人入座。

虬髯大汉名叫周春生，是姐妹俩的师父天随子的下属。这次二人出行，天随子天派了洞天门的人暗中保护。

“查得怎样？”风卿屿问。

原来，咬伤柳无书的蜈蚣是锅圈岩的半吊子蛊师吴三养的，早上他揭开瓦罐，将汤汁倒进去时，一只蜈蚣趁他不注意溜了出来，他找了一圈，没找着，竟放任不管，由它去了。

说完，虬髯大汉的声音变得低沉，他继续愧疚地说道：“还是没查出脆蛇的痕迹。”

“周叔，这事很蹊跷，像是冲着我们来的。”楚晚凝眸中带着顾虑，说道。

关于没查出脆蛇消息的事，她也不生气，只是让周春生继续继续关注脆蛇，有消息立即传给她。

“大小姐，今晚镇上唱傩戏，人多眼杂，要不就住在医馆。”周春生提出建议。

“蛇不出洞，我们就一首被动。给我们抓点药，你们继续乔装，暗中跟随，注意不要被人发现。”楚晚凝说。

“是”。周春生应下。

锅圈岩的人唱傩戏，那是一顶一的好。一个面具、一身袍服，就能表演出赤脚上刀山、踩炭火海、口含千度红铁等技艺，“祭中有歌，歌中有舞，舞中有戏、戏中有技”，观众伴唱，满堂喝彩，实属非一般的视觉盛宴。

走在柳无书前头的刘武突然停下脚步，几乎也就是在同一刹那，他的右手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他的剑。

“不要有小动作，祸事不能先由我们引起，苗疆不是你我能招架得住的。”柳无书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气息，说道。

话音刚落。只听“哐当”一声，一个驼背老汉带着呼啸的急风，首朝柳无书他们飞来。

二人左右一闪，后面的墙己被撞破个大洞，驼背老汉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仿佛早就咽了气。

一只蜘蛛自木头里爬出，刚探出头，似乎被这无形的杀气所惊，又缩进了木头里。

见此情景，人群骇得溜走了大半。

“走。”

柳无书喊了一声，二人抬起了脚，欲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怎么，柳公子不接住人，害死了一条性命，打算就这样走了吗？”

一道年轻且嚣张跋扈的声音跃进柳无书的耳里。他眉头皱起，暗道：“疯子。”

只见这人穿着件蓝袍，提着一把大刀，身旁还跟着几个劲装急服的人，配刀挂剑，来势汹汹，身手看起来都不弱。

“我当是谁，原来是楚二公子。楚二公子在这里杀了人，倒栽到我头上了。”柳无书道。

来人正是郢山世家楚雄的次子——。楚家乃望族，楚雄的大女儿前年入了宫，恰得皇恩浩荡，备受宠爱，是以，也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子。

“明明是柳公子没接住，我这就替死去的人讨个公道。”大吼一声，提起刀，就冲了过来。

“何时郢山的人都可以在苗疆颠倒是非了？”

随着凌厉的声音传来，两道靓丽的身影缓缓落下，银衣耀眼，铃音清脆，吓了一跳，冲上前的身子接连倒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