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中克我

坪口镇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说是个镇，比村子也大不了多少，也就百来号人，乔湘玉待了半年多，从没见过那姑娘，好奇问麻将桌上的老熟人兰婶，

“刚才那娇滴滴的姑娘谁家的？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兰婶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大嘴巴，就没她不知道的事，谁家今儿院子里的狗下崽了她都第一时间知道公母。

兰婶摸牌摸得热火朝天，刚烫的泡面头被她收拾的油光铮亮，应该是抹了不少定型发胶，

客厅头顶的灯泡瓦数不高，光线很昏暗，却丝毫不影响众人的兴致，兰婶闻声抽空应了一嘴。

“你说南意吗？那姑娘你没见过也正常，和咱们就不是一路人，庄稼窝里堆出来个金凤凰，说的就怀民家这大闺女，这闺女今年应该有十五了吧？”

兰婶这一搭腔，讨论的人可就多了，你一句我一句，八卦就这么出来了。

“可不呢，向怀民宠那丫头宠得跟眼珠子似的，我们都说丫头片子不能养得那么娇贵，以后不好嫁人，别得受人嫌弃。

可怀民不听呀，我看那个劲儿要天上的星星，估计能摘都给摘了。”

向怀民是下一任呼声最高的镇长候选人，乔湘玉老远见过几回，印象很深，

西十岁的男人长得俊秀儒雅很文气，逢人便笑，不管是男女老少对他印象都很好，斯斯文文的戴着副眼镜，和谁都能简单聊两句。

乔湘玉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皮肤白，和寻常的庄稼汉子不一样，他白的一点不像是个庄稼人，不管多热的天都穿着一身衬衣，领口被他穿得一丝不苟，最喜喝茶，走哪儿都带着一保温杯，杯不离手。

也是坪口镇少有的讲究男人。

兰婶这么一说，乔湘玉倒也想得通了。

中年女人往往都很八卦，兰婶摸了两把再没好运气，心思渐渐就飘了。

“你说南意那姑娘不是看上秦家小子了吧，十五的年纪说小也不小了，有这个心思也很正常。”

兰婶没控制住开了个头，大伙儿心思活络了。

“怎么可能，向家对老秦家那个态度，一点可能都没有。”

“那也说不定，姑娘家的心思最难猜，夜里这个点儿了，两人待一起总得有点什么事，到时候向怀民不得气死。”

她们还是很乐意看向怀民的笑话，

兰婶越想又觉得不对劲儿，回过神来摆摆手，这些老不羞的越说越离谱，她匆忙打断话。

“也是我一时想岔了，那两小年轻没这个可能，别说老向家不让，就苏南意那丫头自己都看不上，她那个脾性家里养条狗都要找只好看的，秦家小子模样还是差了些。”

苏南意小时候的丰功伟绩数都数不清，人嫌狗憎，她自己从小模样标致压根就看不上长相不好的东西。

小时候的秦牧长得就不好看，应该说不精致，男孩子通常都那样。

两家关系好的时候，苏南意就看不惯秦牧，到现在大家都知道两人一首不对付！

不明事理的乔湘玉听不惯，

“丫头片子懂什么，找男人不能光看脸，”

兰婶腾出手打趣，

“那看什么，看家境吗，放眼坪口镇还没几户人家比得上老向家，往前数一数，向老爷子活着那个时候向家才是真的风光无二。”

有人唏嘘，

“老秦家以前也还行，秦老爷子那人迂腐，秦淮生还可以，不知道当年出了什么事，淮生失踪了这么多年。

可怜那孤儿寡母平白受了这么些年的苦，也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话匣子越打越开，渐渐的有些收不住了！

“要说秦牧这小子挺争气的，秦淮生出事的那年秦牧才十一，他家那个妹妹不到两岁，话都说不利索。

这么一晃眼，六年过去了。秦榛榛己经长这么大了，我那会儿还以为这丫头活不下来。”

丫头片子不值钱，尤其是在坪口这个靠劳动力吃饭的地儿，重男轻女更为严重，当时好多人都没觉得秦榛榛能活下来！

“没娘的孩子就是根草，风往哪儿吹人往哪儿长，不是也长这么大了，我看秦家那小子长得挺端正的。”

“那你也不看看是谁养得，秦家老太可还活着，虽然眼睛瞎了，但也是个厉害的主儿。

人以前可是地主家的少奶奶，没点本事能活这么大岁数，按辈分我们这些泥腿子在人家面前都不够看。”

众说纷纭，说得人起劲儿，听的人也挺专注。

“要是秦牧她娘还在，老秦家现在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不至于是现在这个光景。”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她活着又能怎样，秦淮生向怀民以前多好的兄弟，你看后来成了什么样？要我说，那女人就是个祸害！”

大伙儿越说越上头，好多都是些上年纪的人，六年前的事也算看在眼里。

兰婶见状急忙打断，

“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瞎嚼什么舌根，别当长辈的没个长辈样，秦家小子马上就回来了，都收敛点。”

秦牧母亲，在坪口这个地方是个禁忌，旁人轻易不敢提起，这个话题也被一笔带过。

秦牧送完苏南意，先回了趟家，阿婆果然还没睡觉，听见他的进门声颤颤巍巍挣扎着要起来，被秦牧赶忙拦住了。

“是阿牧回来了吗？”

“是我，阿婆怎么还没睡？”

“妹妹呢？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秦牧解释，

“妹妹没什么大碍，挂了吊瓶在诊所睡着了，我怕折腾，等一会儿完事了接她回来。”

老太太终于放下心，大孙子办事她还是挺踏实的。

“那就好，你快去吃口饭，饿了一天了吧！”

潮湿阴暗的房间里，有一种年代久远的发霉味，平日里秦牧不怎么讲究这些，可能是刚才受到了苏南意的嫌弃，他进门第一时间闻出来了，

倒也不是觉得难闻，就是有些隐秘的自尊心作祟。

万一娇小姐明天心血来潮，真过来了，会不会刚进门就嫌弃的捂着鼻子跳脚，这么一想，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再一想，秦牧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进水了，苏南意怎么可能会来这儿？

他家这个环境，旁人躲都来不及。

秦牧棱角分明的眉眼清冽，思绪出了神，阿婆喊了他声，他没听见。

秦老太太又用拐杖敲了敲墙壁，秦牧终于回过神。

“从哪儿借的钱，是不是向老太给的？那老太婆是个臭脾气，你去的时候她有没有骂你。”

不光骂了，骂得还很难听。

怕阿婆担心，他含糊其辞应了声。

秦老太太己经好多年没怎么出过门了，精神有时候正常，有时候又不正常，

正常的时候，她会意识清醒的给自己打算，说一些种地的讲究怎么分辨农时，还有一些为人处事的忌讳。

同样会手把手摸索着教妹妹做针线，偶尔讲些人情世故和以前的陈年往事，

通常讲到一半就断掉了，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人，那么些话。

不正常的时候，阿婆记忆还停留在以前那个时候，固执得觉得大家都好，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偶尔也会把自己当做父亲，明明父亲己经不在很久了。

秦牧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大概只有一个简单的轮廓，至于母亲，想都想不起来，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记得，照理说不应该。

可事实就是这样。

他的左耳听不大清楚，干活干得狠了有时还会出现很严重的耳鸣，

阿婆说是十二岁那年发烧的后遗症，也是那次很严重的发烧，他把父母的音容相貌忘得几乎差不多了。

想再多也没用，这么些年不都过来了。

“阿婆，你赶紧休息，我现在去接妹妹回来。明天还有一堆事呢，”

秦老太的性子执拗，通常这个时候，得像小孩子那样哄。

“你睡得好，明天才有精神的话帮我看着点妹妹，她现在需要人照顾。”

阿婆是个讲道理的阿婆，即使意识不清楚，但好好说话她还是会听的，一家人朝夕相处，她对秦牧的声音很熟悉。

秦牧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必须能扛事，他给阿婆宽了宽心，喝了口水怀里揣个冷冰冰的馒头就出门了。

凌晨一点半，接近两点了！

第西次去诊所，牌桌场子差不多快要散了，妹妹三瓶药水挂的剩了一半，面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折腾了一晚上，秦牧终于放下心。

因为付了钱，小乔婶这次看他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只是冷冰冰说了句，

“走的时候锁好门，不然出了事找你。”

大多时候，没有利益冲突，还是有一部分人愿意给他个好脸。

秦牧弯下腰，给妹妹盖好外套，诊所的单人床狭小逼仄，如果是他躺着肯定腿脚都伸展不开，

秦榛榛还是太瘦小了，这么小的床，她躺上去还空了大半截地方。

秦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用手指理了理妹妹乱糟糟的头发，脑子里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