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很想你

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可视度极低，傅亭玉站在门口，看着浩浩荡荡的牛群从面前经过，眼花缭乱，院子里的干牛粪像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牛群经过一个漫长的夜晚，大概饿的饥肠辘辘了，推开大门，蜂拥而出，急不可耐的踢了踢牛蹄，仰天长啸，“哞哞”的叫声此起彼伏。

此时，一头大黄牛突然靠近，傅亭玉慌忙后退，呆呆的看着大黄牛的肚子像一堵巨大的移动城墙，鼻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有把它从梦中叫醒心情不佳的样子，看起来很不爽，傅亭玉急忙躲进屋里，关上房门，她可不想死在牛蹄之下。

傅满家跟在最后一头小牛犊后面挥着鞭子从牛圈走了出来，傅亭玉见外面没了声响，这才探出头来，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闷闷道：“爸，这才几点啊，天还没亮呢，怎么不再睡一会儿，这么早出去放牛干嘛？”

傅满家笑道：“我习惯了，每天都是这个点放牛，去晚了，一会儿太阳升的老高，天太热，牛就没了食欲，早晨草上还沾着露水，牛群吃的饱。”

傅亭玉离开家太久，不了解情况，便不再多言，觉得父亲太辛苦，看着他蹒跚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傅满家拖着一百八十斤的身躯每天在草地之间来回往返十几里，这样罪一般人可顶不住。

看着牛群经过的路面，仿佛龙卷风掠过，一片狼藉，牛蹄子缝隙之间带的牛粪泥土残留一地，延绵数百米。

傅亭玉处于癔症状态，她本来就贪睡，打了个哈欠，想到自己己经毕业了，既然不用晨跑，不上早自习，再也没有人逼她背英语单词了，这么大好的时光不用来睡觉真是可惜了，转身回到里屋的床上呜呜大睡，把高中三年的觉补回来。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傅亭玉醒来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肚子有点饿，跑到厨房喊：“妈，妈！”无人应答。

她又跑到牛圈，也没人，推开院子的大铁门，远远看见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挂在远处的屋檐上，伸了伸懒腰，窸窸窣窣听见扫帚扫地的声音。

傅亭玉扭头看过去，微微蹙眉。

见曹咏梅拿着一人高的大扫帚在给邻居家扫门前的场地，傅亭玉不解，闷闷的走过去，道：“妈，你干什么给他家扫地，你又不是他家保姆，别扫了，回家去。”

说着从母亲手中夺走扫帚，丢在一旁，曹咏梅忙拽住她的衣袖，道：“你这孩子，这么不懂事，咱家牛经过人家的门前，把人家的地面弄脏了，扫干净是应该的，邻里邻居要和睦相处，别计较这么多了，扫地又不累，你刚回来，什么都不懂，别瞎打乱。”

傅亭玉并不觉得能跟对面的邻居“和睦相处”，对面的邻居有间养猪场，她指着一旁的臭水沟，喝道：“那他家把猪粪排到咱家门口怎么不说，猪粪臭气熏天，他怎么不找个盖子把化粪池盖住，万一不小心掉进去了怎么办，遇到这样的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傅亭玉刚出校门，在象牙塔里待惯了，接触的都是单纯的学生和循循善诱的老师，人情世故什么的一窍不通，不会来事，觉得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遇到不公平的事，就要讨个公道。

曹咏梅怕她爱冲动的性格给家里添乱，叮嘱道：“扫个地又累不着，你急什么，回屋玩去。”

傅亭玉撇了撇嘴，面对恶霸邻居她才不怕呢，心里记下一笔，觉得父母太软弱，只知道一味的忍让后退，殊不知这样做只会让坏人得寸进尺，她可不是好忍的。

回来一个星期了，从一个大忙人一下子变的无所事事，傅亭玉每天闲的发慌，吃饱就睡，好不无聊。

大姐在外地工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傅思过每天跑的不着家，下了班找不到人影，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去找蒋独立兄弟俩了玩了。

父母每天忙忙碌碌，只有她一个闲人。

傅惜玉和男朋友去了外地，当傅庭玉听说妹妹交男朋友了大吃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极力反对，怒气冲冲道：“妈，傅惜玉才十八岁，谈什么恋爱，交什么男朋友啊，她知道什么啊，万一吃亏怎么办？你和我爸是怎么当家长的，都不管管吗，让她赶快回来，跟那个男的断了。”

此话一出，傅亭玉就知不妥了，曹咏梅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她从没干涉过子女的婚事，傅惜玉在饭店打工认识了个男孩，自作主张跟对方住在一起，等曹咏梅察觉到此事想要干预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说什么都晚了。

傅亭玉觉得妹妹跟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在一起，现在又未婚先孕，听说对方比傅惜玉大九岁，怎么都觉得像是一场阴谋。

傅亭玉道：“傅惜玉以后会后悔的。”

曹咏梅忧心忡忡道：“她自己的选择，以后后悔也怨不了别人。”

傅亭玉没见过这么容易妥协的父母，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娓娓劝道：“妈，给傅惜玉打电话，让她赶快回来，小小年纪交什么男朋友，她懂什么，万一那个男的骗她怎么办，赶快让她回来，你和我爸真是的，居然让这种事发生，你们就指望着她给你们挣钱，都不管自己女儿的死活吗？”

傅亭玉年轻气盛，做事不计后果，曹咏梅比她冷静的多，缓缓的道：“都怪我这个当妈的不好，没有教育好你们，让一个小女孩在外面打工，刚开始还挺好，傅惜玉找了个饭店的工作，包吃包住，每个星期回来一次，后来一个月回来一次，我每次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家，她都支支吾吾说上班太忙，一开始我没太在意，后来几次我问你姐，你姐说她跟她们饭店的一个厨师走的很近。”

曹咏梅一听感觉不对劲，一天，等傅满家出去放牛，她买了张车票就去饭店找傅惜玉去了。

傅惜玉大吃一惊，没想到曹咏梅会找来，她把两个月的工资交给她，神色慌张道：“妈，你怎么来了。”

曹咏梅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虽然傅惜玉穿着宽松的衣服，极力掩饰，曹咏梅还是察觉到了，看着傅惜玉微微隆起的腹部又气又恨，把她叫回了家。

回到家能怎样，傅惜玉坦白了一切，带着男朋友跟父母道歉，曹咏梅和傅满家虽然生气，但选择了原谅。

傅亭玉道：“傅惜玉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曹咏梅道：“耿震。”

傅庭玉听到这个名字，抽了抽嘴角，厌恶道：“一听名字就让人恶心。”

曹咏梅无可奈何，她不能跟傅亭玉一般不计后果的破口大骂，天下的父母永远胜不过自己的儿女，木己成舟，他们不同意也没有办法，傅亭玉一边听，一边气的首跺脚。

虽然现在都是自由恋爱，反对父母包办婚姻，可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对方骗婚，双方的父母己经见过面了，曹咏梅和傅满家也算是默认了。

霎那间，傅亭玉感觉血往上涌，憎恶，愤怒，学校刻板的教她要循规蹈矩，她道：“妈，你们怎么能够同意？”

曹咏梅道：“不同意有什么办法。”

傅亭玉咕哝道：“流氓。”

本来好好的心情被傅惜玉的婚事弄得糟糕极了，傅亭玉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对于傅惜玉的婚事，傅亭玉只能干着急，自始至终她只是从曹咏梅口中听说的，得知耿震的父亲在老家开了个规模很大的养殖厂。

如此一来，耿震家里的情况还可以，傅亭玉顿觉奇怪，冷哼一声：“鬼话连篇，他爸爸开养殖厂，他儿子在饭店给人打工？”

傅亭玉道：“那他妈妈是干什么的？”

曹咏梅也觉得奇怪，道：“耿震说他妈是医院的医生，己经退休了。”

傅亭玉气极反笑，道：“他爸是开工厂的，他妈是医院的医生，儿子只有小学水平，小学都没毕业能好到哪去。”

傅满家和曹咏梅一辈子与人为善，不曾跟谁红过脸，遇到耿震这样的人，只能哑巴吃黄连，曹咏梅安慰傅亭玉激动的情绪，道：“你也别生气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这样了，耿震的父亲对傅惜玉很喜欢。”

傅亭玉把手压在胸口上来回顺气，从牙缝中挤出一丝讥笑：“……废话能不喜欢吗一分钱不用白捡一个漂亮媳妇，做梦都会笑醒。”

曹咏梅岂会不知其中的道理，可是她心疼自己的孩子，又狠不下心来。

傅亭玉愤怒又无助，眼里容不得沙子，大喊道：“骗子，都是骗子，那个混蛋比傅惜玉大九岁，谁知道他有什么企图，他家里什么情况，不能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他说他家有工厂，那他干嘛出来给别人打工，富二代出来体验生活了，我看未必，想想跟这种无赖扯上关系就感觉恶心。”

曹咏梅的心里比任何人都难过。

傅亭玉道：“妈，你和我爸怎么这么没有主见，把傅惜玉叫回来，她从小就怕我，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曹咏梅无奈的笑了笑，她经历的事情多了，遇事不像个小女孩一样冲动，缓和道：“你现在把她的腿打断有什么用，她是一个人，又不是小猫小狗的。”

傅亭玉气的想砸东西，觉得妹妹误入歧途自己也有责任，离开家的这些年，家里发生这么多事，她都没有参与，没想到父母居然这么平静的跟她讲道理，一想到那个无耻之徒欺骗自己年幼的妹妹，还让她……让她怀孕了，再过几个月傅惜玉就要当妈妈了，“妈妈”这个词对傅亭玉而言变得可怕起来，她甚至觉得跟异性亲吻都是错，封建保守的父母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她的脑海一下子乱套了，真相就这么赤裸裸的呈现在眼前，受害者是她的妹妹，怒不可遏，道：“妈，去法院告他，耿震就是个混蛋，你们不能让傅惜玉跟他在一起，否则傅惜玉的人生就完了。”

这是傅亭玉从未经历过的事，她此生经历过最大的烦恼就是单词记不住，物理公式背不完，读了十二年的书，书本上没有教她遇到流氓该怎么做，此刻，她的脑子有些凌乱了。

曹咏梅只当她是孩子的气话，笑道：“你去告他？你去哪告他？是你妹妹自己愿意跟人家走的，就算说破天，也告不赢。”

傅亭玉双手握拳，只恨父母太软弱无能，要是她的话，早就挥着铁棒把那个混蛋的脑袋敲碎了，半晌，她气呼呼的道：“妈，让傅惜玉回来，要不，要不咱们领着她去医院把孩子打掉，傅惜玉自己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啊，她不懂事，你们还不懂吗？让她回来，妈，你现在就给傅惜玉打电话让她回家，就说我想她了，让她回来。”

电话打出去的第二天，傅惜玉领着耿震就回来了，看着她渐渐隆起的小腹连宽松的衣服都遮挡不住了，从她低垂的眼睑，傅亭玉看出来她有些害羞，有些不知所措，这种事对于任何人都会不知所措吧，傅亭玉气鼓鼓大话说出去了，她本打算傅惜玉一回来就拉着她去医院把她肚子里的东西打掉，可是看到傅惜玉的那一刻心就软了。

傅惜玉拉着耿震的手，嘴角扯出一丝扭曲的微笑，对傅亭玉抱歉道：“二姐。”

耿震长着一张笑面虎的脸，客观的评价他的长相，比普通人好看一些，眼睛滴溜溜转，很是精明，个子很高，偏瘦，看起来好像营养不良，他时时刻刻跟在着傅惜玉身边，别人看来，他是个体贴温柔的好丈夫，可是傅亭玉觉得他在监视傅惜玉，怕她跑了。

耿震和和气气的对傅亭玉道：“二姐，早就听傅惜玉提起你了，她说你学习特别好。”

傅亭玉胃里一阵恶心，闻到一股怪味，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比自己大的人叫姐，真是无福消受，耿震油嘴滑舌，很会说些俏皮话，又说了些其他阿谀奉承的话，看来傅惜玉把家里的情况和她的事情跟耿震说了不少，那些话在旁人听来或许会高兴，觉得他嘴甜，在傅亭玉看来，恶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待他走近些，傅亭玉终于知道那股难闻的味从哪来的了，耿震应该是个老烟民，即使没有吸烟，他浑身上下弥散着一股难闻的烟味，仿佛是从身体的每个毛孔渗透出来的，傅亭玉对烟味极其敏感，忍不住后退几步，不想再看他一眼了。

傅惜玉寸步不离的跟在耿震的身后，脸上满是小女孩沐浴爱河的娇羞，傅亭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真想把她肚子里的东西一脚踹掉。

她想找个机会跟傅惜玉单独说话，首到快吃午饭了，傅亭玉都没有找到机会跟傅惜玉说上句悄悄话，她很想问她，她后悔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喜欢他吗，若是不喜欢，就到此为止，一切还来得及，可是看着傅惜玉依偎在耿震身边，傅亭玉明白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看到他们两个形影不离，父母热热闹闹招呼他们的女婿，傅亭玉发现孤单的只有自己，她格格不入的像个局外人，见不得这样看似温馨的画面，午饭都没吃，傅亭玉匆匆跟在厨房里忙活的曹咏梅打了个招呼，道：“妈，我去放牛了，下午让我爸休息吧。”

曹咏梅抽空回头道：“傅惜玉和耿震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跟他们说说话？”

傅亭玉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道：“别给我提耿震，看到他就倒胃口。”

说罢，从门后拿过长鞭，推开铁门，气冲冲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