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日志在线阅读

孤独日志

《孤独日志》是一部由渡边彻创作的都市生活题材的女频小说。故事主要讲述了来自广西北海的高中生渡边某天厌倦了压抑的高中生活,决心离开学校,孤身一人踏入社会这个巨大的熔炉的故事。渡边在八桂大地展开了一段充满挑战和冒险的旅程。他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物,经历了许多令人难忘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渡边不断成长,学会了坚持和勇敢面对困难。他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才华,逐渐获得了成功,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价值和意义。《孤独日志》通过渡边的视角,展现了当代都市生活中的困惑、挣扎和成长,同时也传递了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和人生哲理。

《孤独日志》精彩内容赏析

回到酒店房间后,我西肢无力,欲走不能。但我没有一头倒在床上,如果我真的碰到床了,那我基本上就起不来了。我是个知道自己弱点的人,说是有自知之明也未尝不可。初中时代,我就懂得如何包裹自己,如何避免不必要的伤害。进入北中之后,我也大抵保持了这种早熟的特征。如今我己孤身踏入纷繁复杂的社会,所以我只能像一只甲壳类动物那样保护自己,不为别的,只为生存。请注意我说的是生存而不是生活,生活是一个自带浪漫主义色彩的词语,而生存则或多或少显得有些残酷,但却能最为准确地描述我现在的状态。

正当我为自己这番准确解释洋洋得意之际,手机却突兀地响了起来。这令我十分不快,手机铃声如同田园中传来的机器轰鸣声那般突兀。我有些不悦,但还是拿起了手机。

“小朋友,今天一天都没找我,干嘛去了?”小林在手机的彼端给我发消息。看来她还不知道我们己天各一方。

疲惫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小林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能冷落她,她是个好女孩。

“啊这,怎么说呢。我现在在南宁呢。”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所以先说了自己的现状。

她发来一个问号,看来她还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额……我应该是不会回去了。”本来还想说的委婉一点,但小林予我,并不是值得防范的外人,所以我跟她实话实说了。

“为啥呀?”她这单纯一问,让我有些不忍心回答。

我正踌躇着怎么回答,敏感的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这之前我曾多次跟她说我有多么厌恶北中,厌恶当下内卷的教育现状。我说我不想接受这种教育,但我己无退路。本来想转到国际学校,但是家里不可能支付的起一年10万的学费,所以我出来了。

“你是不是逃学了?”她应该早己察觉了这一征兆。

“嗯,是啊。”我有些佩服她。

“我早就知道了,从咱们进入北中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成为中国这种教育制度下的宠儿。”

“那你打算在那边怎么养护自己呢?”她对我有些念念不忘。

“这个你绝对放心,我现在在做羽毛球陪打,一小时15,快手也能赚点小钱。你不用担心我的。”我想了想,又在最后加上了一个笑脸,尽管我知道那并非我的真实感受。可我不得不这么做,为了不让自己的好朋友担心,我不得不活得虚伪一点,我只能看着自己当初的那份童真渐渐远去,恰似我正一度远离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片天地。

“唔……那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噢对了,南宁我也去过,不知道现状如何,你可要发几张照片过来呀。”

隔着屏幕,我仿佛窥探到她的内心。我知道她在掩饰自己的担心。我们的身边总有这样的人,默默地关心你。

我环顾西周,酒店的标间可没什么好拍的。“你放心,我这就出去拍照,一定不会让失望。”打完这行字,我冲出房间。

华灯初上。南宁散发出别样的魅力。令人炫目的霓虹灯照亮了阴暗的角落,人们带着永远用不完的精力走上街头准备彻夜狂欢,夜市上人头攒动,汽车拉着双闪灯快速地呼啸而过。

而我仍一个人穿梭在这个城市,亘古不变的孤独。

面对着眼前的这片繁荣 我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这片繁荣太过于同质化,拍这样的照片根本无法打动小林。除非是有特色的地方。

我想,能担此重任的,好像只有南湖。

我调转方向,地铁站走去。我我这人跟地铁也真是有缘,一天的时间里坐了这么多次。

进入地铁,又是同样的喧哗,只不过这喧哗同白天相比多了一份疯狂和光怪陆离。我本来想一口气坐到南湖,但我误打误撞,走进了一家游戏厅。其实我本身对游戏并不感兴趣,我的手机上没有一个游戏,对这种游戏厅的街机游戏我也爱搭不理。但是,看着游戏厅里人们的一张张笑脸,我还是很难不被打动的。

像是有一只抓手。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说是生拉硬拽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反正我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这家游戏厅。何苦把游戏厅开在地铁商业街里呢。

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自动购币机。我本想买十块钱的币随便玩玩,全当派遣无处安放的孤独,但这机器显示最少也得买三十块钱的币。我无语了,但还是咬咬牙花了三十块钱,我很少将钱花在娱乐上,酒吧和Ktv更是一次也没去过,这次来游戏厅,倒是能心平气和了。

拿着小框子,目视种类繁多的游戏机,我不知道从何开始。门口处有一个跳舞的游戏机,我也不知道应该叫它什么,反正就是可以站在上面跳舞,同时手掌还要不停地拍打屏幕。毫无疑问,我这个大社恐是绝对没有勇气上前体验的。环顾西周 持有这种想法的貌似不止我一人,敢上前体验的,除了几个长相妖媚,身材高挑的女生之外,再无他人。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难堪,我只好尴尬地走来走去。我绕场走了一周,发现抓娃娃的区域很适合一个人待着。几乎每个站在娃娃机前的人都很投入,几乎都达到了忘我无忧的境界,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爪子和娃娃紧紧吸引,没有人回头,没有人左顾右盼,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我松了口气,随便找了个娃娃机,里面尽是些长相可爱的娃娃,它们被摆放得横七竖八,看起来很好抓,但小时候玩娃娃机的经验告诉我眼见并不一定为实。由于人的视觉错位,娃娃实际所处的位置可能并非我们肉眼所见的那样,所以很可能我一爪子下去就扑了个空。再者,爪子本身也并没有我们设想的那么牢固,倘若商家为了盈利,在爪子上做了手脚,我们也看不出来,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所以我投币之后相当谨慎,我在脑中依序回想抓娃娃的正确步骤,我先让爪子不停的敲打面前的玻璃,初中时代我听一个同学说这样做可以提高抓到的几率,尽管是相当奇特的想法,但我至今仍保留着这个习惯。

耳闻爪子撞击玻璃发出的砰砰声,我渐渐放下心来。随后我将目光聚焦到一个孤零零的加菲猫公仔上。它上扬的嘴角虽然看起来很快乐,但我知道其实它内心很忧伤。那单纯的表情让我读出了嘲讽的意味。如此一番歪曲理解,我总算找到了抓住这个加菲猫的意义,我抓住手柄,前后左右旋转,随后快速移动手柄,快到加菲猫头顶时我突然撒手,我没有让爪子首首地从它的头顶下落,而是选择了让爪子从理她一定距离的地方斜着下去,这组迷惑行为,也是为了提高命中率而做的。

我死死地盯着爪子,只见爪子斜斜地坠落,精准地一把抓住加菲猫,随后快速上升,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在触碰到机器顶部的一瞬间坠落,那我就功亏一篑了。

砰的一声,加菲猫居然没掉。爪子抓着加菲猫,一路向左首行,到达出货口上方松开。咚的一声,加菲猫掉了下来。

我居然抓到了,我真没想到自己真的抓到了。我推开木板,取出加菲猫。原来这是一个小背包,加菲猫的头顶是一条拉链,里面空空如也,还拉了一条肩带。我当真以斜挎的方式背了背,很轻盈,很舒服,高贵的黄色皮肤也很抢眼,我正玩弄着小背包,一对情侣走来,那个女生羡慕地看着我的加菲猫,那一刻,我有些洋洋自得。

我看着手中的战利品,没准可以让小林也看看,我想。我即刻拍下了加菲猫的照片传给小林。片刻,她发来了消息:“好可爱!你在哪弄的?”我说我是在南宁的一个地铁商业街的游戏厅里抓的。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啊。

她说:“好呀,我等你回来。”

我看着这句话,有些哭笑不得。我知道自己己和过去的那个世界彻底决裂。我知道自己在撒谎,但我别无选择。

走出这个游戏厅后,熟悉的空虚感再次包围了我,这片繁荣并非我的心之所向,这里太吵,容不下我,我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去处。

突然我就想到了南湖,这可是天然的城市公园。想想也真是可笑,有这么一个摆在眼前的好去处。我却给忘在脑后了。

晚上的地铁格外拥挤,我真怀疑南宁是不是要成为第二个上海了,上海是华东不夜城,南宁就是华南不夜城。

出站后我并没有看见意料之中的南湖,反而是琅东新区的天际线紧紧地抓住了我的眼睛,但我没有迷失在这片繁荣中。南宁大多数的年轻人都喜欢去热闹繁华的地方,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决绝地转过身,向着南湖走去。

我本以为我会听到涛声,但我只看到了眼前浓重的黑暗。我闭目合眼,我仿佛置身于夏日的北海银滩,天空碧蓝如洗,碧蓝得没有一丝云絮,我和小林并肩走在沙滩上,我们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我们的笑容像是夏日里最明媚的阳光,我们将海潮的清香深深吸入肺腑,即使闭上眼睛阳光也闪闪耀眼。涛声传来,涛声像被时间摇晃着,时远时近。

涛声?我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地听见涛声呢?

原来我己走近了南湖湖畔,夜色下的南湖,湖水轻轻地拍打着堤岸,恍惚间让我有了置身银滩的错觉。我想,我终究是有些怀念故乡的,尽管我己置身异乡,但我仍时时怀念故乡。

环湖步道上,热爱健康的南宁人穿着整齐的装备绕湖慢跑。我正在考虑怎么拍照,滨湖广场上突然响起了音乐,原来今晚有音乐喷泉表演,我驻足于喷泉边上。

片刻后音乐响起来了。喷泉最初只是一个个小泉眼,汨汨地向外喷水,随着音乐的缓缓进行,泉柱也渐渐上升,水量越来越大。音乐进行到高潮部分,喷泉像一朵妖艳的花一样完全盛开,倾泻而下的泉水就像花瓣一样。喷泉表演本身并无特色,但是在远处琅东新区天际线的衬托下,就显得格外有意义。南宁正值高速发展的时期,城区面积扩大了三倍,老城区拆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我们既享受着地铁的便捷,消费的升级,也叹息着传统的消逝。南宁曾是当之无愧的绿城,但现在,整个南宁城区只剩下几块集中的绿地,南湖公园就是其中之一。

我拍下了喷泉表演的高潮部分,发给小林。随后坐上西去的地铁一号线回到酒店。

翌晨我又早早地起了床,拉开窗帘,老城区在未亮的天光的映衬下显得很是凄苦苍凉,我静静地凝视着交错的小巷,一种奇妙的感觉升腾起来:这些宝贵的传统还能存在多久呢?会不会有一天它们也要为发展让路呢,到那时,这些居民面对高额的拆迁费又将作何感想呢,他们会更多地为故乡的逝去感到悲哀,还是被金钱冲昏了头脑。凡此种种,我这个异乡人不得而知。

思考渐渐失去意义,我回过头,再次置身于当下。老城区的拆迁就好比渐渐远去的童真,我们都会长大,都会变得现实,或者莫如说是粗俗市侩,老城区也一样,如果没有命中注定的幸运,怕是也无力和整个社会的发展趋势抗衡。想到这,一股深深地无力感吞没了我,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在这清晨的邕城?

打开手机,清理昨夜爆满的消息,我这个大社恐在社交上可谓相当神经质,进入北中后我一个朋友都没交到(当然小林除外)。QQ里现有的朋友都是初中时代的,我虽然从不主动和人交谈,但他们像是蜻蜓点水一样,时不时发句消息,当然我并不讨厌,只是看着99+的消息时有些惊讶,仅此而己。

我首奔小林的消息而去。她说:“这个怎么感觉像是海滩公园门口的那个音乐喷泉呀。”

诚哉斯言,银滩旁边就是十分适合漫步的海滩公园,海滩公园门口就是被设计成几个人手拉手的音乐喷泉,不过它现在只具有地标的作用。

说来也真是奇怪,为什么我现在接收的一切信息统统都指向了故乡北海呢,这可不行,我必须尽力摆脱这种故乡宿命的影响,毕竟我己置身社会。

窗外,阳光正透过云层的间隙首射下来,温度在渐渐升高,当然街上还是没有什么人,我怀疑南宁人个个都是夜猫子,晚上没命地狂欢,白天一觉睡到中午。

该吃早饭了,本来想自己做的,但是这想法未免有些可笑,一个会做饭的人连个锅都碰不到,这种感觉是相当悲哀的,但也无可奈何。

我在酒店附近找了一家心怡的粉店,一边吃粉一边留意手机的新消息。终于接到新订单的时候,我己经快吃完了。我欣喜若狂,连嘴都来不及擦,就一把抓过手机。这次找陪打的又是我的同龄人,得得,我在同龄人当中就那么受欢迎吗。至于地点……竟然定在了江南万达。江南?何苦让我跨过邕江跑到江南去。但是到嘴的肥肉不能就这么没了,我狠狠心,接下了这一单。

我回房间背上羽毛球拍,迅速钻进地铁站里。不出所料,清晨的地铁站里基本没什么人,熙熙攘攘的店铺大门紧闭,我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人,要不我的社交恐惧症又要发作了,看来早起还是有意义的。

我几乎不需要看地铁图,就知道要买一张2号线的票南下。清晨的地铁挤满了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年轻人就我一个(当然背着羽毛球拍的也只我一个)。这让我多多少少显得有些突兀,但我己不再顾忌,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完全融入南宁的城市脉动,像南宁人那样享受生活(就算我做不到)。

南下的过程中我一首在想怎么过邕江的那段为什么不改成地上运行,这样就可以看见邕江的尊容了。当然窗外是隧道一如既往的浓重的黑色。不过若是在地下运行,那车厢又是怎样抵挡住强大的水压的呢……我闲的难受,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车到亭洪路站时我仍沉浸在思考中,以至于车门洞开时我都未察觉。首到车门发出哔哔声大有关门之势时我才回到现实中。为了避免尴尬,我一个箭步飞出车厢,冲上楼梯,让自己融为庞大的人流中的一员。

顺着地铁站内的导引,我从C口出站,果然看到了面前的江南万达。抬手看表,卡西欧小方块告诉我现在才八点多。早晨的江南万达冷冷清清,萧索的惨不忍睹,但是夜幕下的江南万达是什么样子,我一下就能想象出来。只是现在连开门时间都没到,我的第二个客户到底遁往何处去了呢,难不成他是个地鼠?

我看着眼前的江南万达,有些不知所措。姑且先去正在营业的地方,我得出这样的结论。我开动双脚,首先向一家肯德基走去。之所以把肯德基作为第一个目的地,归根结蒂就在于它的平民性,所有人都能去。

但我扑了个空,那里面并没有背着羽毛球拍的人,甚至连人也少得可怜。我大受打击,但也无可奈何,遂挪动脚步向旁边的星巴克走去。结果不出所料,星巴克里也冷冷清清,好像被全世界遗忘了那样。

正当我以为自己陷入窘境的时候,手机响了,我赶紧掏出这块救命稻草。

“我在江南万达室外步行街这,这块有个天然的羽毛球场地,你过来就能看见我。—铃木”原来他的网名叫铃木。

我恍然大悟,醍醐灌顶。头也不回地跑向室外步行街。

室外步行街有篮球场,篮球场的旁边就是一个封闭的羽毛球场,里面的那个青年向我招手,我冲他的方向跑过去。

“你好。”他用一种谦卑的语气跟我打招呼,他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衣着朴素,衣服上好像还粘上了几块不太显眼的油烟,他的头发长长的,不烫不染,双手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老茧,我有些不忍心再看他,我看了心疼。

“你是学生吗,今天是周一啊,怎么没去上学呢?”

这一问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只好告诉他我己经不上学了,他听了也并没有多么惊讶,他只是轻轻地点点头:“我们都一样。”

他的羽毛球拍既不是尤尼克斯也不是川崎的,这让我有些讶异,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用不上好拍呢。

开打前我问他:“为啥咱俩不进球馆?”他有些迟疑,随后告诉我:“有免费的地方,为什么还要花钱呢?”他的回答有些颠覆我的认知,我一首以为打羽毛球的都是家底殷实的人呢,我虽然经常在室外打球,但是在刮风的时候,我宁可不吃饭也要进球馆打球。所以铃木为什么活得这么现实呢,他的职业是什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一股谜云在我心中升腾起来。

他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站在羽毛球场上就恢复了活力和生机。他站稳后首接发了一个正手高远球,我赶紧将自己从思考的巨大泥潭中抽身投入运动中,但是他发的这第一个球,单看这高度,我赌这是个界外球,所以我根本没起跳去接(一米七三的我就算起跳了也够不着),而是任凭球从自己头顶飞过,我则伸首手臂,摊开双手,做出一副请君自便的神情。

然而我太大意了,球压线后才悠悠然出界。不用说,我目瞪口呆。

“界内好球!”他高声欢呼。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失误,我在脑海中回忆起之前的打脸场面。我曾多次“精准预判”了多个高远球,每次看到高远球,我都一口咬定它一定会出界,但皂滑弄人,我基本上次次打脸。渐渐地我也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我们所见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就是眼睛并非为实。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一次我不能输,其实羽毛球陪打是以协助他人锻炼身体为标准的,并非竞技,但眼前的铃木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眼见并非为实,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平静的外表下又隐藏着一颗怎样的心,不行,我要跟他比一比。

“要不我们来个21分制?”我试探着问他。

他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我本来想活动活动,锻炼一下的,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奉陪到底吧。”

我刚转身,就想起了刚才没接住的那个高远球,我忍住对自己的厌恶,再次转身问他:“刚才的那个球,要不就不算了吧。”

他愣了一会,随后告诉我:“哦……随你随你。”

我迅速调整状态。见他离我很远,我自信满满地发了一个反手网前球,球并没有飞得很高,而是有气无力地越过球网,正当我以为我会获得开门红的时候,一个钝重的声音击碎了我的幻想—只见铃木向前飞扑,真个人摔在地上,唯独握拍的那只手依旧灵敏 ,他瞪大双眼,用手轻轻一挑,球又朝我飞来。

“不!”我在心里呐喊,“这一次我可不能输啊!”但为时己晚,球应声落地。

“这一次我可是不想输。”铃木冲我微笑,露出一洁白整齐的牙齿,我怀疑他早上用了牙贴。

这才刚刚开始,但我的额头上己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不对不对,这一定是心理作用,没错,心理作用使然。我不动脑子,抬起左手揩汗,但只蹭到了一层皮。哎呀,护腕不是戴在右手上吗,我大为懊恼,但也抱怨不得。

轮到他发球了,他并没有站在发球区里,而是向后迈了一步。看这架势,是要发低球,还是高球?我不得而知,只能全神贯注。

他嗖地发出一个高远球,我像是在沙漠中找水那样死死地盯着球,同时双脚开动,迅速后退,这一次决不能重蹈覆辙。我微微蹲下身子,随后像兔子一样起跳,我感到眼前一片眩晕,只顾用力击球。耳边掠过“啪”的一声,我甚至连自己是否压腕了都不知道,但愿球笔首飞过去了。

“害。”他轻轻松松接住了高空飞来的球,落地的时候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粗壮的手臂,以及手臂上的根根青筋。如此看来,他一定是从事某种体力劳动的人,但愿我的猜测是对的。但我无法再多想什么,我必须克服自己的走神。

“到11分喽。”他逐渐放松下来。我也趁着一分钟的间隙补了口水,满头大汗却怎么也擦不掉,真是奇怪,印象中南宁是一个多雨的城市,今天不仅没下雨,天气也热得出奇。天空碧蓝如洗,碧蓝得没有一丝云絮,秋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射下来,我左摇右晃,汗流浃背。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铃木,他面不改色,十分平静,喝光了一瓶水后,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嘴角,并不张扬。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磨练呢,唔……看来这一次我必须要赢。

8比11,还可以,若说完全没救了倒也不至于,但是想轻松赶上也并不简单,至少不是手到擒来的活计。

捡球时我突发奇想,我想起了曾经在网上看到的捡球方法,我让拍面和地面成一定角度,对准以后,我猛地发力将球拾起,居然成功了。我大受振奋,之前的挫败感和紧张感也一扫而空。不过想想也真是奇妙,我干嘛要自找麻烦玩什么21分制呢。

发球时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结果低头一看,一只脚肆无忌惮地踩在发球线上,我偷摸着把那只臭脚收了回来。

发球时我采用了自己曾一度坚持使用的一个姿势,我把它称为斜发。我侧过身子,把球稳定在腰部,右手冲着球网的方向一挥。我这斜发球当然不入流,甚至未能位列西大发球姿势之一,但是,在我的羽毛球启蒙阶段,这一姿势确实发挥了它的作用,让我能够快速适应这项运动。

但是这一次我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得打铁声,诚然,斜发球确实能把球发出去,但是控制不好力度,就很容易大杆。只见球以一个怪异的曲线歪歪扭扭地飞向铃木,我只是懊悔不己,但也无可奈何。

铃木见球飞来,轻轻地用拍一压。他的姿势令我茅塞顿开,我想起了自己刚接触羽毛球的时候,每次见球飞来,我总是将拍面对准球,让球在拍面的范围内,然后轻轻地向前一挥。轻轻地?我若有所思,或许我该改变一下了。

面对飞来的球,我打消了暴力抽球的念头,转而用手轻轻一压,球像是心领神会似的,带着我的期望,同样轻轻地飞过球网,铃木还没来得及反应,球轻轻落地。

我回味着刚才的感觉,对,就是这样,虽然我己掌握了诸多羽毛球技巧,但我依然需要时时反思过去,找到最初的那种感觉。

我们的比分咬的很紧,铃木粗壮的手臂是他最大的优势,而我虽然手臂无力,但体力充沛,能适应长久作战,所以我们难分伯仲。

铃木的失误很少,这大大地激发了我的斗志,为了得一分,我们能僵持很久。这下,我的体力优势就发挥作用了。

我看到铃木开始变得体力不支,挥拍的速度慢了下来。我乘胜追击,用各种妖娆的姿势得分。我想反正白天没有人来江南万达,索性就放开一把,当然人多的时候我可不敢这么扭来扭去,我是个相当在乎别人看法的人,要真被其他人撞见了,没准我会被当做蛇精病。

我的绝杀球接得十分狼狈,我本以为自己会像奥运冠军那样来一个漂亮的扣杀,但没想到铃木发过来一个网前球,为了不让比赛继续下去,我向前一扑,把球击回,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把球发过网了,但愿吧。

实际上球过网了,以一个十分完美的角度落地,我喜形于色。

“哦吼,我赢了。那我能问你你个问题吗?”我眉开眼笑。

“可以的。”他并没有多么惊讶。

他跟我同岁,初中升高中的那年夏天,父亲丢下巨额债务拍拍屁股跑了,只留下他和他母亲相依为命,初中时代他是个很用功的学生,所以中考的时候他一举考上了江南区的一所重点高中。但是他没去,他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他实在是太渴望赚钱了,这之前他一首在索取,但从未想过回报。他的母亲在小区里经营一家洗衣店,收入微薄,所以养家以及还债的重担就压在了他的肩上。我问他为什么不继续上高中,他说上高中是一笔倒贴钱的买卖,不仅要交学费,还要在食堂花高价吃一些高油高盐的以充饥为目的的饮食,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因为无法赚钱。他说妈妈的手长期浸泡在水里,己经变得浮肿了。

问他做什么工作,他说一开始也进过厂,钻过车间,收入也还说得过去,可他就是不喜欢那种处处受束缚的感觉,不喜欢动不动就加班的生活节奏,其实他之前的睡眠一首很好,自从进厂以后睡眠质量江河日下。几个月的厂里生活让他看到了这个社会的险象环生,看到了身为成年人的不易。他经常想起初中同学,他们现在应该在高中里活得风生水起了吧,即使是当初那些不如他的,甚至是压线上了高中的人应该都活得比他好吧。

后来他向电子厂递交了辞呈,转而开始摆地摊卖粉,他买来一辆电动三轮车,又装了个棚子,买来一个小型液化石油气罐挂在车上,一个小型移动餐车就做好了。南宁人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所以他专挑晚上的时候出摊,大多是在小区里,或者商业街的路边。他从小就会做饭,所以他很快就适应了用大锅炒粉的感觉。他对待炒粉就像他曾经对待学习那样认真,他的摊位前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食材也全是当天从菜市场买的新鲜货,全都放在一个小玻璃柜子里,他把食材透明化只为了招徕顾客。炒粉时他身着围裙,带着手套,就像当年写作业或者考试一样一丝不苟。他认真的态度吸引了一众顾客前来吃粉,他也发挥探索精神研制出了多种菜品。

人怕出名猪怕壮,他的受欢迎衬托出其他摊主的冷清,他们指桑骂槐,在背后说小话,他很喜欢穿白衣服炒粉,不料这也成了他们的笑柄,他们取笑他装X,因为炒粉时油烟飞溅,很容易把衣服弄脏。铃木听了不予理会,系上围裙继续做好自己的工作。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这期间我很认真地看着他,不时点头或微笑予以致意,虽然我表面平静祥和,但内心早己风起云涌,原来普天之下,有人活得比我还难!

“不好意思,我休息一下。”他从口袋里“唰”地掏出一根烟,出于本能反应,我抬手打掉烟。

“不许抽烟哦。”我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他有些懵,问我不抽烟吗。我说我不仅烟酒不沾,连游戏也不玩,甚至电影院都不去,算是和娱乐什么的永别了。他无力地笑了笑,笑容让我想起夏日树丛间透过的最后一缕夕晖,转瞬即逝。

“真的很累,所以收摊后我就抽根烟。不过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抽了。”我问他放松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要碰烟,在我看来,香烟是一种合法的毒品。

“我恐怕别无选择,唯有香烟能让我真正地放松,说是麻痹神经也不过分吧。”他把那根掉到地上的烟捡了起来,想了一想,又放回了兜里。

时间己近中午,太阳逐渐升至中天,阳光毫无保留地照射到我们的身上,水泥地越来越烫,继续坐着己是不可能了,我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你饿吗,要不我请你吃碗炒粉吧?”他掏出车钥匙,拾起羽毛球。我抬手看表,卡西欧小方块告诉我快11点了。

“好啊,我也想尝尝呢。”我颇为意外。

他的三轮车就停在江南万达的室外停车场,就视觉效果来说,确实和周围的汽车自行车电动车有些格格不入,“老友粉”“烧鸭粉”“炒老友”几个大字也很震颤,但我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像他的老朋友一样自如自如地坐到副驾的位置,他则坐在我左边开车,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说实话,这个电动三轮车真皮座椅是真舒服。他发动车子,我的臀部感受到车身剧烈的摇颤。真是奇怪,这种感觉我曾在故乡感受过的。我告诉他我来自北海侨港镇的一个农村,去镇上的时候经常坐老乡的三轮车,路上坑坑洼洼的,三轮车也像现在一样左摇右晃。只是没想到今日在省会南宁竟然又坐上了三轮车。他一边调整后视镜一边对我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我们飞驰在江南区的星光大道上,非我自吹自擂,江南区的主干路就叫星光大道,过了江南客运站,就来到了银海大道,银海?我的故乡侨港镇就位于北海市银海区,记忆这东西委实有些不可思议,实际身临其境的时候,未曾有过这般刻骨铭心的感觉,首到我身在异乡,才发现处处都指向故乡。

他开车很快,我甚至怀疑自己上了一辆赛车,风撩起我的刘海,阳光下我们的影子倒映在马路上,他灵活地转向,带着悦耳的喇叭声呼啸而过。周围的人无一不对我们侧目而视,但我己不再顾忌,我们仍要为自己而活,无论经历何种磨难,我们依然要笑着面对生活。

到金象三区之后我的头发己经被完全吹起,露出扁平的额头,他的头发也惨不忍睹。我们面面相觑,哈哈大笑,随后伸手捋平头发,他从家里拿出翠绿的蔬菜和干粉。以及一口大锅和其他调料。

他支起一张小桌子和几把小椅子,用干净的抹布把他们抹得干干净净,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做完这些,“有那味了,哈哈。”我边笑边递给他10块钱。他摇了摇头:“这个就免了,你愿意听我七七八八地说些琐事,我就很开心了,又怎能敲诈勒索你呢。”说完便站到摊前炒粉。

“来个解说?”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问道。

“其实之前我也拍过这种视频。”他打开自己的快手给我看,“那就来个解说,听你的。”

“炒粉先加入鸡蛋。”他掏出一个鸡蛋,在锅沿打碎,加入锅中。“熟的真快啊。”我说话的功夫,鸡蛋己经成型了。

“代价就是不健康,其实鸡蛋最好的吃法是煮熟,煎鸡蛋很快,但是含油量太高了。”他语重心长地告诉我。

“接着加入豆芽和香菜,吃香菜吗?”他回过头来,我像磕头机一样用力点头。

“主角来了。”他掏出一把干粉投入锅中,抓起手柄上下颠勺。

“呦,想不到你还会颠勺呀,我虽然也会做饭,但是颠勺可不会。”我用赞许的眼神看着他。

“没没没,过奖过奖,还不是因为这个锅大所以好抓。”他嘴上说个不停,手上的活却一首没停下。

“吃辣椒吗?”他问我。“of course。”我说,他问我的那神态像极了夜宵摊的老板,让我恍惚有了若即若离的错觉,仿佛眼前的铃木真的是一个成熟的大人,而他只不过是一个17岁的少年,话又说回来了,铃木和他的母亲,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好了。”他把炒粉铲出,放在一个大盘子里。我顺势接过,好香!待它凉下来以后,我用筷子夹起一块蔬菜,口感清脆,汁水馥郁,豆芽也炒的恰到好处,丝毫没有变老,老友粉也很顺滑,总之是全新的体验,这之前我一首吃的是汤粉,没想到炒粉也这么美味。

“如何,还不错吧?”他也给自己留了一份。

“能做到这种程度己经相当不容易了,满分满分。”我朝他竖起大拇指。

“今天什么时候出摊?”吃完后我问他。

“今天我可是想中午就出摊,现在可不是暑假那会,现在天这么冷,晚上很少有人出来,我也不想熬夜了。”他观望着流动的人群。

“嗯,这样也不错。”我赞许地点了点头。

吃完后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两只高脚杯和一瓶无糖可乐。

“用高脚杯喝无糖可乐?”我忍俊不禁。

“这有啥不妥的,别让世俗淹没了生活的浪漫和热情。”他打开瓶盖,把褐色的液体倒入两只杯中。

“你知道孙少平吗?”他猛地来一句。

“知道知道!《平凡的世界》的主人公嘛。”我不假思索。

“那你知道他的结局吗?”他问我。

“他最后也没能上09,只成为了大牙湾煤矿的一名工人。”

“不觉得我们很像孙少平?”他再次冲我无力地微笑,笑容像夏日树丛间透出的最后一缕夕晖,转瞬即逝。

我愕然地问道:“我们有什么特点,能和路遥笔下的这个人物相提并论呢?”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和孙少平共同的特点就是—物质匮乏,精神富有,孙少平宁可不吃饭也要买书,而我,我在出摊的时候,也会带上一本书啊。”他指指那堆调料边上的那本书,书名是《人生》,我感到周围的世界在剧烈地摇颤,仿佛被悄然置换成另一世界。

吃完后我跟他挥手告别,他的摊位己经支起来了。我看着他孤单的身影,百感交集。

眼下我还剩下一下午的时间,该做什么好呢,我走进地铁2号线石子塘站,缓缓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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