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卷来了一场大雪,沉甸甸地压弯了京城的枝头。
王府里,弥漫着浓郁的烤红薯和烤栗子味。
甜糯焦香裹挟进清寒的冷风中,却是来势汹汹,兜头盖脸把人香了个迷糊。
姜梦汐扶了扶头上那支掺了毒药的兰花簪子,使劲吸了口气,饿了……
目光所及,院中正站着位托着烤红薯的男子。
那人身材高挑,一身锦蓝色滚边长袍,相貌十分出众,浓眉如剑、鼻若悬胆,分明一副端正君子貌,却生得一双桃花眼,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姜梦汐咽了口唾沫,差点被他手里的烤红薯馋的哈喇子流出二里地。
过过忍饥挨饿的日子,一不小心就会留下对一切食物都充满无热情的严重后遗症。
“启禀王爷,奴婢们总算不辱使命,可算把小夫人接来了。”
一路跟着的婆子对着眼前的男人磕头复命。
姜梦汐微惊,不承想眼前这人便是王霍北辰。
前朝的人唾骂霍北辰为活阎王,传闻此人杀人不眨眼,是头阴曹地府走出来的恶鬼。
新朝的人高呼霍北辰为百年难遇的战神,顶天立的伟丈夫、大英雄。
偏这人瞧着并不穷凶极恶,也未见什么战场上浸淫出来的什么英雄气概,长得好是好,却有几分不着痕迹地风流,好似平白在额头上挂了个“靠脸吃饭,卖身不卖艺”的水牌子。
霍北辰浅浅一笑,君子端方的脸上,闪出两个带着点“坏”的酒窝。
“既来了,且去歇息吧,到了王府,日后便跟自己家中是一样的,有什么缺的,只管跟刘嬷嬷说,本王还有公事要忙,就不多陪了。”
说罢当着青春貌美的少女的面,毫不在乎形象,三两口吞了那块香喷喷的红薯,修长的手指带着一手的炭灰,扬长而去。
姜梦汐自然是个冒名顶替的“张姑娘”。
眼前这位王爷,也像个不知道哪里拉来的假货。
“张姑娘”原是元家手底下一位姓张的校尉的女儿,张校尉死后,便只余下这么个孤女,元家体恤张将军劳苦,便把她接来给霍北辰当侍妾,只待有个一子半女,抬为侧妃。
用了点手段,轻易地便用姜梦汐李代桃僵。
正如同所说,老天爷赐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元家处事极规矩,原本这些将士遗孤,全是王的亲娘老王妃,单门独院安置在外,自不会养在王府,落人话柄。
偏偏这位王是个“奇才”,年过二十五不思娶亲,首眉瞪眼的要往鳏夫的路子上绝尘而去。
愁的老王妃寝食难安,跟那孽障儿子斗智斗勇了好几年。
到如今甚至顾不得几十年的体面,寻死觅活地闹了一场,硬寻了合适的女孩子,给了个侍妾的身份,往霍北辰眼皮子底下搁。
只盼着家里这头猪,能早日拱上一颗水淋淋的白菜。
曾经也不是没人强行给这位爷安排过亲事,五年以前,姜梦汐的父皇刚刚登基,彼时国家尚未动荡。
皇帝把先皇的一位公主,姜梦汐的姑姑,赐婚给了霍北辰,怎么说这都是天家恩德。
此人却甚是不识抬举,抗旨不遵,连夜逃出京城去,没过多久竟还举兵谋反了。
颇有谁要敢强行将女儿嫁他,他便提刀杀谁全家的意味。
张姑娘倒是不怕这个,毕竟全家除了她,都死绝了。
前朝王室对霍北辰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如今谋反成功,登基坐殿的新皇。
恨不得啖其之肉、饮其之血!
只可惜如今势弱,被新君逼得节节败退,西散躲藏,连跟霍北辰率军对战的实力都没有,只能送个“克夫命”的女子来,盼着他早死。
刘嬷嬷一路引着她进了燕合院,另拨了几个丫鬟婆子一并来伺候。
丫鬟素云把王府伺候的人打发到了外头,把姜梦汐头上的兰花簪子,混进了王府给侍妾准备的首饰堆里。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在她耳边低语。
“爷说了,狗贼防备心强,公主切莫操之过急,省得叫人瞧出端倪,眼下最要紧的便是与他多亲多近,以待来日!”
素云一双丹凤眼瞪得通红,目光似淬了毒的刀,明明是个柔弱女子,眼神却叫人心惊胆战。
姜梦汐看了看她,端起桌上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咬了一口,使劲点了点头。
外头又下起了雪,暖烘烘的宅院里,烤红薯香气西溢,黄澄澄的内馅儿绵软甜香,轻轻一抿,便化在了嘴里,又绵密又香软,咬上一口便唇齿留香。
贴近外皮的地方,稍微有点焦,被炭火烘出浓郁且丰厚的焦香味,跟内里热腾腾的甜融在一处,口感比御膳房的精致点心还好。
素云被她满面纯然,专心吃红薯的模样弄得脖颈子发噎。
真不知这九公主是有远超常人之勇,十分沉得住气,还是脑子里缺两根筋,太过没心没肺。
王府侍妾的饭菜并不奢靡,鱼翅、燕窝一概没有,冬日里不过是寻常的白菜、萝卜之类的时令菜。
厨子的手艺却是极佳,一道五花肉片炖白菜,熬得香气扑鼻,姜梦汐敞开胃口,足足吃了两碗半米饭,若不是刘嬷嬷强行夺走了她的碗,她一准能把第三碗全吃完。
刘嬷嬷捧着一套精挑细选的乳云缠枝妃色素纱寝衣来,此刻只恨自己来得晚。
瞧着饭桌上的少女被饭菜撑的圆滚的肚子,不禁有些痛心疾首。
“再过个把时辰,小夫人便要侍寝了,吃多了不好。”
姜梦汐眉心一跳,素云心头一喜,谁没想到,这件事来的如此之快,入府头一日,便有机会克一克王的命!
沐浴完毕,姜梦汐被装点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水仙花,顶着一张被热水熏红了的脸,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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