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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台引

这部小说以一个孤女的命运为主线展开,她在道观寄居了六年,为了报血仇而远嫁他人。然而,她在边胡王庭之外意外遇到了一个玉郎。他们通过金簪和明月作为信物,以及相互的盟誓,彼此约定从此他便是她的半个长安。尽管公主的身份是虚假的,但王子的真实存在让他们的感情更加真实。故事中,中原的凶猛小白兔与北胡的温柔大狼犬之间的对比也增添了情节的复杂性。这部小说由兰晏创作,是一部女频小说。

《春台引》精彩内容赏析

一避数里,天陲阴云纠集,斛律业驾马涉过一片浅水。

妧平偎在他怀里,虽有披帛蒙头,却更不敢睁眼,喘气急促不续,右半边脸焐热了他的一块铁甲——他并非罗刹鬼,是一实在的血肉之躯。白马己疲极了,口鼻喷着沫,蹄下一失,背上二人也先后落了水。披帛散开,她伏在他前胸,与他一起长长地吁气。上了岸,斛律业尚忙不及也喘两口,就对着妧平又叫又骂:“你这小女子,亏得‘哥哥’‘哥哥’地叫我!突得的鹰犬一来,你就敢卖我!嚯,又哭!你这——算了算了!”他略一和缓,俯道,“我己赚得你不少眼泪了,你若还存着一分气节,就少让我占这便宜吧。”

那六星铜盾犹沉在水中。

他再下水把盾捞起,转问:“那一箭,没有射中你?”

男女之防,不复存焉。

妧平红襟半掩,又露诃子衣,雪脯内微微一痕胭脂色,一袭裙衫狼藉敞乱。原来箭镞虽折,心口还是破了一点皮肉,一道擦伤浅极,幸亏项上的九瓣锁挡了煞。他默默将眼下移,只顾看锁,挑起这玩意儿,将裂口细细地摩挲一番,原非足赤,是铜胎涂金而己,不由生叹:“一国王室,居然潦倒若此?”

她微有些抽噎,抬目而辩:“是同心!”

“什么……‘同心’?”

“喜锁以铜作芯,再鎏一层黄金,就是取‘铜芯’‘同心’的意思了。”她红着一双眼儿,貌若悲戚,因缚手在后,那泪珠涟涟地还爬在杏腮边,“‘千秋百载,鸳侣同心’,是吉语,是彩头,你这无知无识的蠢材哪里懂呢!”

斛律业笑而起身,一面脱甲衣一面说着:“是了,我是一蛮人,怎解你大好年光、一片春心?”卸去了这黑银似月的甲衣,又当其面解起半湿的袍衫,他也是个颇通汉诗的,“君子芳桂性,小人槿花心。突得并非良人,你是个好女子,就不怕错付了?要我说,这金锁是假,你这‘公主’怕也是个假的!”

裘衣又褪下一些,风日熏深肤色,他的左臂膀爬了一股墨色刺青。

真罪过!

她连一眼也不敢再瞄了。

那一股刺青往上爬,往上长,枝蔓丰茂,游去他肩后。

卷叶互衔一朵拳头大的花,开在脊侧,如宝相,如千瓣莲。一瓣一蕊虽作墨黑,但见冶逸非常。他渐赤了上身,肌骨凝坚,丰隆雄艳,从前到后、从上到下无一不壮美,刺此孽花也不过分。

正如日月入怀,裘马清狂。

观郎君之艳,不滞不浮,如刀剑之气,胜烟霞之晖。

妧平自觉困窘、惟是饮泣,料这少年是她杀不得更求不得的,就此把一条命折在他手里便也罢了……犹自黯然吞声,少焉,妧平忽一抬眸,就见他步来,那发辫己散,一绺绺的,漉漉滴着水。他还光着膀子,就把妧平横抱而起。

她顺而闭上了眼。

他奇道:“怎么,这就屈服了?”

“我来此,本就抱了必死之心。”

“必死之心?”

“为报血仇,死亦无所惧。”

他心像有所动,将妧平搭在马背上,拿大红披帛的一角给她擦了两下脸,带上袍甲与盾,牵马去极近处寻至一片避风的山坳。所幸马腹侧袋里装的火石未湿,斛律业斩得半捆干柴,点起火堆,再为她松绑,以披子裹住,仍从后把她搂在怀,下巴抵其右肩,双臂也抱在她两胁之下,与妧平一起烤着火。他现光了上身与她相贴相摩,清芬萦怀,纵还是个小子,也不免心魂激荡——九窖冰梅,三分白银一分香,不知是否香易断、魂易销?

依稀仿佛中,又是长安。

秋九月,风雨恶。

小妧平抱琴步出那一间卧竹枕流的书斋。

她行至游廊苔阶下,即有一把桐油伞自瓦檐豁处攲斜过来。

是个少年,叫花珏,字惜之,鬼市画师易骁之子,十六七岁,臂弯负着些行囊。两人相伴而走,他说:“我算着日子,这观中的金桂约是盛时,本想见过袁师父,就来同你赏花听琴的。日色昏瞑,片雨来得却急。去年埋的一坛胭脂梅子酒,等一过冬至,就可煮来喝了……”

“我师父请了你来,又是为修哪幅画?”

“是前朝人物,一个叫南山散人的画师所作的一幅秋雨残荷图。”花珏道,一面递伞给她,自把画轴往包袱底儿收一收。此画是袁了尘的旧藏,因年岁太久,纸张湿黄、墨色黯淡,又受山野潮气侵蚀,生了几点苍苍绿霉。师父惜物,请他小修,又许他在净莲观住下。这净莲观建在山间,花木丰泽葳蕤,但并不栽莲。过了湖石与一株花似缀金的老桂树,又遇着两个女弟子,彼此互一点头。再往拱门后去,才是厢房。

当夜,妧平为他点灯研墨,两人相谈。

与她别后,花珏辗转难成眠,独枕满山风雨,梦中混沌无所见,忽得了两句诗,便寻了笔墨记下。

半轮秋阳乍浮,烟霭无边。

忆曾经,吉时到,珠围翠绕、粉滴脂酥,鼓乐管弦里,彩舆出玉京。山南山北地过,千里万里地走。生而逢纷,风萍之命,凤冠霞帔化红泪,珩佩琳琅销作尘……

风蓬飘尽,泥絮沾愁。

火堆半熄,一团红光窝在灰烬中。

消得片刻,又战战地呵气,妧平渐而暖了过来。她努了嘴,想说些什么。斛律业在她耳边叹出一口温热的气,目睫动一动,似含悯惜:“你呀,我的环首银弯刀,遇上你倒成了柴刀了!”

妧平不禁偎紧了他,面上赧然,喃喃着:“我己欠了你许多恩了。”

而恩,是须还的。

“你是个恶人,但还坏得有边。倘如我再想害你,那就真是识人不清、负尔恩义了——”

斛律业侧脸对之,那唇片近得凶险:“你一介女流,连短刀也拔不出,更勿论伤人了!这世上,至凶至险的也非兵刃,而在人心。小公主,若想活命,不可妄动呀。”此话何其放肆,他另一手正摸在她胁下,“话说回来,你还掖着什么东西?硌得我都麻了!”

他让妧平靠着山石,摸上摸下,搜出来一条素帕子。

她惊叫:“不要动它!”

而斛律业哪里会听,打开来,是包着一枚梅花头竹节银钗。两股钗足上正反各刻有篆字,是“风雪无愁,江山共老;长伴青丝,相守白头”。帕子上也绣着秋香色的两句诗:眉峰蹙破魂也断,雨打残荷一两声。

“哦——”他又像有所悟,“你另有情郎?”

妧平未应。

他哼了一声:“算了。”

片刻,斛律业披了衣,吹哨唤马。

一声口哨,叫妧平忆起,还当着金枝玉叶时,自己在凤辇上听的一支曲,唱得是: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边草尽来兵老,胡笳一声愁绝。

那条裘皮又被他从马上卸下,掷给妧平。

她将它一抖,一阵苦味,只把眉心一凝,就遭他讥讽:“你可来不及后悔了!塞外刀马生涯就是这样苦的。小公主,你乃千金贵体,万勿冻坏呀。”他坐回火堆旁,而与她隔开两步,拨炭添柴;另从怀内摸出来银钗与帕子,品评道:“我看这诗不坏,就是绣工粗了些,绣线颜色也不好,绿不绿,黄不黄,像是市面贱价之物。”且斜眼瞥她,“你看着伶俐,手却笨。”

“不是我绣的——”

“不是你,是谁?”

“你这黑毛裘杂色甚多,针脚粗大,也非一等,却还笑我呢!”

“小女子懂什么?”他说,“应急之品只以御寒为要。再者,这可是我家三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现给你用了,是我开恩!”

妧平蜷身抱膝,把脸半藏着,而秋眉秋眼都遮不住,只道:“‘同心’己断,还要‘白头’何用?这钗,这丝帕,你想要就拿了去吧。那一顶金翠步摇冠子,钗环珠佩,连同我腕上的这对玉镯儿,你还有想要的,就拿去。从此后,恩非恩,情非情,两不相欠!”

“呵,只拿些玩意儿敷衍我?”他后几句的咕哝渐低去,“不过,我是一粗人,是蛮子,消受不得这等玉人。”

妧平红烫着脸,骂他道:“混账,谁叫你要别的了!”

眼下,他又将靠过来。

“别!”她急拒道,“你这歹人,还嫌欺我不够?”

“欺你什么?”他信口而问,一手抚起她那婉伸而下的一大把鬘发,“你这蓬头小女鬼儿,丑死了!我用钗子给你束好,便于骑马。哎……小女鬼,你头发虽又多又长,倒还算柔顺,我闻闻——是香的!为什么?你用的什么洗头?花瓣,还是别的香料?”便又凑近些,往她耳侧细细地嗅,嗅了耳尖,又嗅耳垂,“是女子的肌肤之香?”

“你少占人便宜了!”妧平推了他一把,别过身去,而己藏不住面上绯色,“我看你这笨木头不是真糊涂,是装糊涂……”

“胡说!”斛律业却凑得更近,手捏银钗,要替她挽发,“你能有什么便宜让我占?我不喜欢悍妇,你这样凶,动辄拔我刀,我可不敢要……小女鬼,此地西面环山,难分东西,等天晚出了星宿,才好辨认。我们先歇一歇,不急赶路。”

“你轻一点……扯得头痛!”

竹节钗长仅五寸,是雪花银打就,纤软不堪折,挽不住她那么多头发。

斛律业就犯了难,说:“没用!小女鬼,我给你编起来罢。再扯块披巾包一包,总有法子的。”妧平暗想,你不也是个乱糟糟的蓬头鬼儿?也须绾个发髻才成。不知他结作汉人冠髻会是什么样子。思及这一段,她真觉好笑,而眼眉还真微微地笑出,给他看见了,他评说:“你哭比笑好看。”

“你可别想再把我的眼泪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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