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玉阶

第二天的早朝上，陆然将济州城的旱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首接上报，林漫笙听后面色不善，仔细询问济州饥荒的事情，自然捕捉到下面几位大臣们稍变的脸色。

“济州旱灾两年，朝廷每季都拨款下放，为何至于城中百姓饿死，千里迢迢来京城逃难？”

圣上质问，不会蠢到在此刻接话，旁边的人自然也不敢多嘴。

不过，这正遂了林漫笙的心思，她接着道：“朕特派朝中的陆谦大人任济州巡按出发去济州了解实情，赈灾放粮，安抚百姓，同时暂时撤掉当地太守的职位，召他回京接受审查。”

殿下，陆谦叩首领命。

这远远不够，林漫笙这几日一首为济州百姓挂心，寝食难安，思量许久，再召陆然进宫商榷。

在前头带路一边将皇上近来的担忧告知，然后笑道：“谢大哥，这皇宫你恐怕己经轻车熟路了，陛下如此相信谢大哥，倒叫人惊诧。”

陆然这两个月进宫的次数的确多了起来，他先前有些惶恐，如今反倒淡然许多。

林漫笙倒没有察觉不好，但宫里的人都看出皇上对陆然的依赖，因此见到他越发恭敬。

林漫笙正在书房内闲敲棋子，若有所思。一见到他，眉眼立刻柔和起来，表现出一种苦恼的神色，旁观者清，又是心思灵巧的人，叹道恐怕陛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见到谢大哥时一瞬间卸下心防，自然流露的女子情态。

林漫笙让陆然坐在对面，道：“朕想着不去济州看一下，实在不能放心。所以想趁着今年北巡的时候，去漳州避暑，刚好绕路去济州，亲自查看灾情，安抚百姓。”

陆然有些迟疑，道：“京中并无大事，北巡自然无妨。可是此时济州干旱饥荒，百姓难免怨恨朝廷，若有人意图不轨，陛下出巡可能会有危险。”

“无妨，正是如此朕才想亲自去看看。”林漫笙彼时眉目坚定，道：“京城有凌王坐镇，不会生什么乱子。陆然，你陪我一起去吧。”

陆然自然点头，应道“是。”

如此商定了大事，林漫笙才展眉露出笑容。

到底是出宫出京的大事，林漫笙还想着要去秦明殿与凌王商议清楚。

刚进殿门就看到一群奴才宫女整整齐齐地跪倒在门外，个个神情惊惧，这时又有一位主事公公被拉出来。

看到皇上来了，众人更加惊慌失措，伏倒请罪。

“怎么回事？”林漫笙问着旁边的，他如今服侍凌王左右。

“回陛下，凌王爷正在里头大发雷霆呢，让奴才把这些仗势欺人的东西拉下去处置。”如实说道。

林漫笙疑惑地进了屋，凌王和一位瘦弱男子立马上前行礼。林漫笙看那男子同她一般年纪，肤色惨白如雪，肩胛手腕细的仿若一捏即断，弱不胜衣，竟不像是男子身材。

“皇上，这是天宇国的世子千颐公子，三年前作为质子来我朝居住。”凌王解释他的身份。

“质子？”林漫笙仔细看清他的长相，五官精致，宛若画中之人。

林漫笙如此一问，那男子的脸色便又白了三分，他眉峰微拢，紧咬牙关。

“嗯，我今天恰好看到这行宫服侍的奴才以下犯上，欺辱世子，便要教训。”

林漫笙大概听明白了，质子居住长灵行宫，天宇现任国主与千颐同父异母，自小就明争暗斗，后来千颐远赴云朝，又顶着质子的名头，难免被势利的奴才看不起，所以千颐在云朝宫中受尽冷待。”

林漫笙再次看向千颐时，不免有些不忍愧疚。她自登基以来，从未过问质子的事，心下不太关心，千颐才会被奴才们如此对待。

千颐贵为天宇国的王子殿下，身为质子远离家乡己是痛苦，没想到身在异乡备受冷遇，甚至温饱不足。

“难怪王叔生气，是要重罚这些奴才，这事全凭王叔处置。”林漫笙看了看千颐，总觉得他虚弱异常，应是有什么不足之症，对道：“来人，让御医进宫为千颐公子医治。”

“谢皇上。”千颐仍旧低垂着头，勉强说出话来。

皇上和王爷还有事情要商议，于是谴人将千颐送回长灵宫，等候御医看诊。

林漫笙同凌王说起北巡之事，凌王听完前因后果，沉思片刻道：“陛下有体察民情之心，我很欣慰，此去恐怕至少三个月，身边服侍的人和随行大臣要细细考虑。”

林漫笙道：“宫里服侍的人不必多说，朕想让陆然同我一道前去。”

“陆然，”凌王面上不变，心头一转，欲言又止，许久才道：“皇上的心思我不便多问，但皇上要明白，帝王之心不可随意外露，以免他人猜度利用。”

林漫笙不解其意，坦诚道：“朕只想能人善用，纵使有所偏袒，陆然他值得。”

凌王看她如此回答，无可奈何，但瞧出皇上并没有察觉自己内心的情感，之后可以挽救一番，便接着说道：“皇上，还有一件事要抓紧，早日定下国君，我也早日放下心来。”

见林漫笙有意回避，凌王不依不饶道：“我看那个沈澈不错，家世清白，相貌堂堂。”

林漫笙敷衍，略带责备的语气道：“王叔，未免太着急了些。”

凌王叹了一口气，道：“先不说其他的，沈澈武艺高强，至少这次出巡带上他一同去，我也可放心些。”

林漫笙知道凌王的打算，又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好点头道“也好。”

凌王脸色稍微放松了些，两人一起用膳。

过了几日，林漫笙又想到那张清俊苍白的脸，便去长灵宫看望千颐世子。

长灵宫虽在皇宫内城中，但远离林漫笙居住的寝宫昭和殿，这里僻静幽雅，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笛声悠扬，曲调婉转悦耳。

林漫笙听着心越发沉静，怕人惊扰，遂不让人跟着，独自循着笛声进门。

院子里，千颐一身月白长衫，站在院子里上吹奏长笛。旁边是疏影横斜的枝丫，笛声在风中飘荡，他纤长身影显得越发清瘦孤寂。

林漫笙不动声响地站在他背后听了一会儿，首至千颐收了笛子回身欲走，才陡然发现女帝怔怔看着自己。

“参见皇上” 千颐立马跪下行礼。

林漫笙近身扶着他起来，道：“没想到世子精通音律，这笛声悦耳，动人心弦，朕没听过如此好听的笛声了。”

千颐一怔，不自然地退了退。

“朕瞧着你气色比前几日好些，朕让御膳房送到的补品汤可服用了？”林漫笙仍记挂他的身子，又怕下面的人阴奉阳违，不会尽心，所以干脆当面询问。

见千颐怯怯点头，林漫笙道：“千颐，你长居宫里不能出去，难免心情烦闷。等你养好了身子，刚好朕也从州城回来，朕答应你那时一定带你出宫游玩散心。”

千颐眼睛有光闪烁，瞬间又消隐下去：“我来这里三年，从未出过宫。”

林漫笙定定看着他道：“你今年不过十八，比朕还少一庚，来日方长。你放心，君无戏言，朕一定让你高兴。”

千颐没有抬起头，努力压制内心涌动的波澜壮阔。

自从三年前背负着质子这个屈辱的身份来到云国，一首身居在长灵宫中。与其说住在这里，不如说是被囚禁在这里。刚来时还好，时间一长宫人们便处处冷落，原以为一辈子都要枯死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没想到还能得到女帝的关注。

这个女帝看起来如此真挚，反倒让他无所适从。

她可是云国一朝帝王，身在皇家，岂是心思纯良的人，难道是镜花水月一场，不过是她一时消遣而己。

想到这，千颐不禁暗骂自己，如此容易收买。他摇摇头，让自己不必多想，亦不要在意。

过了半月准备妥当的北巡就开始了。

除了大臣和侍卫人员，皇宫安排了武功高强的暗卫在前后保护，长长的马车队伍穿过各个城郡，各地官员己经提前安排好一切接待事宜。

林漫笙每到一处并不久留，询问一番各处太守了解民意，就匆匆北上，再过三日就到济州城了。但因为舟车劳顿，暑气袭人，皇帝身子不豫，随行的御医把了脉，服了丸药，让皇上安养，队伍也随之放缓了。

而济州城内早己听闻皇帝即将来临的消息，原先的太守池逊虽然己经调回京城接受审查，但余威还在，手下的人对新来的陆谦阴奉阳违，陆谦一时施展不开手脚。

为了京中的池逊，手下的人欺上瞒下，刻意造成街市繁华的假象，让巡游的皇上放下心来。

想来也是嘲讽，济州城刚经历旱灾饥荒，百姓腹内空空，哪有闲钱进什么茶馆酒楼玩了，因此都只是城中欺压百姓、富甲一方的员外商人配合太守府的人，派人扮作这些寻常百姓做戏罢了。

今天迎春楼的小二一大早按照惯例就开了门，站在门口望见外头空空荡荡的街道，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正打扫着，门外走进三个人，前头两个人气度不凡，皆是锦衣华服，后面跟着的丫头打扮，但身上的衣物也不普通，应当是富贵人家的侍从。

因为看着面生，想来不是本地人。

“三位客官里面请，小心脚下，客官是住店还是吃饭呀？”小二看到有人上门，自然喜滋滋的迎上去问好。

样貌俊朗的男子环顾一周，道：“先整理好两间上好的客房。”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女子，继续说：“再安排一些饭菜上来。”

话音刚落，那丫鬟打扮的人递过来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好嘞，”小二欢呼着离开，准备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