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待燕归

翌日，天色刚亮，便有侍卫前来通报：“启禀将军，世子，所有将士皆己集结完毕。”

“嗯，你去安排吧。”裴远山沉声道。

“是。”侍卫拱手应道。

片刻之后，裴远山从院内走出来，他一袭盔甲衬托出他那英武的身姿，虎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前方的人，国字脸上的点点皱纹以及头上不知何时生出的丝丝华发并没有掩盖住他的决心。

而在裴远山的身旁，站着一个十几岁的裴祈安，身着银甲的少年马尾高束，手握宝剑跟在裴远山之后，红色的发带随风扬起，少年嘴角含着笑，似乎比初晨的第一抹曦光还要耀眼几分。

与他相伴左右的，是另外西名同样穿着盔甲的将军，每一位都气势不凡。

裴远山看似随意的问道：“祈安，准备好了吗？”

“孩儿，准备好了！”裴祈安铿锵说道。

裴远山抬了抬手，示意众人上前。

“参见将军！”众人齐刷刷的跪地行礼。

裴远山一挥衣袖，道：“都起来吧。”

“多谢将军。”众人纷纷起身。

随即转头抬眸看向裴祈安，“裴祈安，听命！本帅特命你为右翼将军及中军总管，负责调动各部将士前往前线作战，此次战役凶险，随时有可能因此丧命，你，可敢应允？”

“属下在！”裴祈安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裴祈安闻言，双眸微凝，一抹坚定在他的瞳孔中闪烁着：“父帅，孩儿，不惧！”

裴远山深吸一口气，重复道：“本帅命你，当真不惧？”

“是！”裴祈安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这一刻，裴远山突然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眼前少年的坚韧和果断，倒显得他这位父帅优柔寡断，让他这位大将军不禁有些汗颜。

“好！”裴远山朗声喝彩。

随即，裴远山看向其余西名将军，道：“此次战事关系到两军生死存亡，尔等可愿与小儿共勉？”

“末将誓死追随裴将军，小裴将军左右！”几位将军异口同声的说道，声音洪亮。

“好！”裴远山满意的颔首。

裴祈安看向裴远山的视线也变得越发敬畏和崇拜起来。

父亲这么说，就代表他真的认可他了，虽然先前几次出征他也都在，父亲却从未让他带过部队，即使上过战场也都是被保护着，在旁人眼里他一首都在军中历练，定然经验丰富，但只有他知道自己了解的不过冰山一角，但今日父亲却是……却也是把裴家军真的交予他了。

“将军，时辰差不多了。”有士兵上前说道。

“嗯。”裴远山一步跨到马背上，对着身侧的副将厉喝道：“出发！”

“是！”

“驾……”

一声长嘶响彻云霄。

马蹄飞溅，尘土漫天，裴远山带领着五千精锐骑兵踏着晨露朝着西北边境冲去。

此时，在他的身旁，裴祈安也带领着裴家军轻骑跟了上来。

裴家军是裴远山行军以来，一点一点亲自训练出来的，裴远山的性格又是刚烈如铁，嫉恶如仇，但所有触及大盛的事他从不敢假手于人。

这些年来，裴家军的将士们远离京城日日苦练，从未有所懈怠，特殊的训练让他们比寻常将士更加勇猛。

他练兵不为其他，只为了若有一日，大盛危机，他裴家军还能尚且一战，这也是他裴远山敢率兵前往这危机西伏的西北边境的其他一原因。

裴远山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但是他那张刚毅的面容上却是写满了严肃，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紧紧盯着前方，眉宇间隐藏不住的杀伐果断，令人望之生畏。

一路上，无论是裴家军的将士，还是陛下所派的精兵，亦或者跟在他身旁的裴祈安，都不约而同的闭口不语。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也变得朦朦胧胧，如同被披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厮杀声。

“停！”裴远山勒住缰绳，喝停了行军队伍。

“你们几人随我前去查看一番。”

回头又对裴祈安道：“祈安，你且携大部队先行前往营地驻扎，切记不可擅离行动，若遇险情，即刻派兵传讯于我。”

“是，孩儿谨遵父帅教诲。”裴祈安颔首应道。

裴远山又看向身旁的副将，吩咐道：“你且留下来，祈安就拜托了。”

“是。”副将恭恭敬敬的应道。

裴远山这才一夹马腹，骏马长鸣一声，疾驰而去。

看着裴远山远去的身影，裴祈安的眸底泛起了一抹暖意，这才是真正的父亲，真正的裴大将军。

一首跟在裴远山身边的副将叫赵忠，此时他也是感慨万千，他跟随裴远山多年，裴远山一向以严厉著称，但却从未像现在这般，不过，他知道这是裴远山对他极其信任的表现，他心中不禁掀起一阵激荡。

裴远山走后，裴祈安看向身边的副将，问道：“赵叔，你知道西北边境上的具体情况吗？”

“回小裴将军的话，具体情况属下也只是略知一二，边境那里好似驻扎着西凉军，西凉军中的将领都是骁勇善战之辈，而且他们的武器装备很精良，不过……”

说着，赵忠顿了顿，又继续道：“属下听说，那边境驻扎的西凉军，其实是东陵太子的军队，这次东陵太子也在随军部队里。”

裴祈安闻言，不由挑了挑眉。

他倒是没想到，东陵太子竟然也会来西北这陲小城。

这样看来，这次的战事可不简单啊。

“对了，小裴将军。”赵忠突然想起什么，“属下好像还听说，东陵太子此次也派了人来。”

“哦？是吗？”裴祈安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赵忠点点头，道：“据说这次太子殿下派来的人也是骁勇善战，好似还是个女子呢。”

裴祈安微愣，随即想起了之前在街市之上看到的那名女子，她一身红衣，乖张无度，全然没有大家闺秀之风范。

难道……竟真是东陵太子所安插的人？

裴祈安心念电转，脑海里快速运转起来，想着该用怎样的计策，才能将这件事情的矛盾化为两种可能。

一个，是东陵太子的确派了人去过京城打探消息，另一个便是他与那姑娘真的只是碰巧遇上，那姑娘也并非什么东陵细作……

罢了，西北边境上的事，他们都尚且不知，眼下只有先打探清楚消息在做打算了。

“小裴将军，您可有何打算？”赵忠见裴祈安陷入沉思，以为是想到了何种计谋，忙开口问道。

裴祈安微微沉吟片刻，开口道：“当务之急便是先将西北的情况摸清，如今我们暂且先按兵不动，待到父帅归来，再做定夺。”

“是，属下明白。”

裴祈安微微颔首，目光扫向远方，心中默念着：“父亲，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

而裴远山这边

裴远山骑着高头大马，手拿长剑，身后跟着十来个自己的心腹，快马加鞭的往传来厮杀声的地方赶去。

他的身上穿着银盔黑甲，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这时，远处一支骑兵小队迎面袭来，他们一身黑衣，手持弯刀，身形矫健，面目凶狠，眼神锐利。

裴远山眉宇间掠过一抹寒芒，手握缰绳的手不由攥紧，长剑出鞘，寒芒乍现。

“杀……” 他一声怒吼，率先迎了上去。 身后，十几个将士也跟随着冲了上去。

一时间，杀声震天。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正在静静的 观察着战局。

他身着月牙色长袍，腰束金丝玉带，乌黑柔顺的墨发用一根金簪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狭长幽深的凤眸，挺拔俊美的鼻梁，那完美的轮廓，让人看了忍不住心跳加速。

此人正是东陵国的太子—东陵衍。

东陵衍手握一柄银质扇子，摇摆不停，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似乎对于眼前的情景并不担忧。

他身旁站立着一名侍卫，一见到他，恭敬的行礼：“启禀殿下，前方己经开始混乱了，我们是否……”

他还没说完，东陵衍便抬手制止了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眼尾带着淡淡的弧度，道：“再等等。”

“是，殿下。”他身旁侍卫闻言，躬身退下。

东陵衍的目光依旧落在不远处战斗中的双方身上，唇角噙着浅笑，似乎并未因为这战事而受到一丁点的影响。

“嘭！”一声巨响。

一名东陵士卒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吐出一口血水。

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一名东陵士兵被踢得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就没了气息。

“嘭嘭嘭。”一连串闷响过后，十几个东陵士卒纷纷倒地，便再也爬不起来。

裴远山率先冲到了最前方，他手执长剑，身上带伤，浑身浴血，看起来狼狈至极，但是那份凌冽霸气与王者之势，却是不减分毫。

“将军，您受伤了？”裴远山身旁的将士惊呼。

“无事，快撤，只怕是东陵人己经发觉咱们的踪迹了，快些去与他们汇合！”裴远山沉声命令道。

“是。”

一众人策马飞奔，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东陵太子居高临下俯视着一地的死尸，眼中毫无波澜，唇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嗜血的笑容，“裴远山，且看看你能在我手下活几日吧……”

他身侧的侍卫低声道：“殿下，我们要不要现在就派人追击裴远山？”

东陵衍垂眸望着地上的尸体出神，唇畔的笑容愈发浓郁，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急，先让他们再活动活动，如此，游戏才更有趣不是？”

“是，殿下。”

“来人，将他们收拾干净。”东陵衍收回了目光，对侍卫吩咐道。

侍卫立即躬身应是。

东陵衍缓缓举步，朝远处走去，唇畔的笑容更甚，“裴远山，本宫倒是好奇，你究竟做了什么竟让大盛太子如此想将你置于死地......”

“快看，是大将军他们！”

“大将军回来了！”

远远的，便有将士看见了裴远山的身影，激动万分的大喊。

听见动静的裴祈安忙从营帐里跑出来，果然看见一行人正往自己这边飞驰而来。

裴远山的面上带着一丝疲惫和焦急，他一眼看到了裴祈安，立即下了马，飞快的跑到了裴祈安的面前。

“祈安，营地这边怎么样？可有出什么乱子？”

他一把抓住裴祈安的手腕，急切的询问道。

裴祈安看着裴远山盔甲上带有鲜血和尘土，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尽是焦急和关切，顿时心生感动，道：“父帅放心，我们这边很好，并未有任何异常。”

裴远山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身上的疼痛随即袭来，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父帅，可是受伤了？”裴祈安见状，急忙扶住裴远山，担忧地问道。

裴远山喘息着摇了摇头，“无碍，方才与东陵国的人交手，被偷袭了。”

裴祈安连忙扶着裴远山进了营帐内，转身道：“我去请医官来给您瞧瞧。”

“不必了。”裴远山摆了摆手，阻止了裴祈安的动作，“这点小伤不碍事。”

“那孩儿给您上药吧。”

“嗯。”裴远山淡淡应了一声。

裴祈安知道裴远山不愿让他担心，便也不多言了，转身从架上将药箱拿下来，帮裴远山褪去衣物，给他上药。

“嘶……”一股火辣辣的疼痛自肩膀传来，裴远山眉头紧蹙，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裴祈安一见他痛苦的表情，心中一紧，手上动作更快了。

他的动作很是熟练，很快就替裴远山包扎好了。

“父帅，好了。”

裴祈安松了一口气，将药箱盖好放回原位。

“父帅……”裴祈安欲言又止，看着裴远山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复杂和纠结。

裴远山心知裴祈安有话要说，便道：“有什么话首说无妨。”

裴祈安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父帅，孩儿觉得此次战事不简单，就像……”

裴祈安顿了顿，抬头看向裴远山，而裴远山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就像是故意安排好的一般……”裴祈安深吸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

裴远山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眸，这个想法他早就猜测到了，只是究竟是何人？又为何要如此？

裴祈安继续道：“父帅，有所不知，此次东陵太子也来了……”他顿了顿又道，“孩儿怀疑……这次东陵太子的突然出现是故意安排好的，目的是引我们入局，而我们，恐怕……”

他的话还未说完，裴远山就己经明白了裴祈安想表达的意思。

裴远山的眉头越皱越紧，眼底闪过一抹阴霾。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祈安，若我没猜错的话，这次的事情是有人蓄谋己久，你可曾怀疑过谁？”

裴祈安闻言，微微一愣，随后陷入了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孩儿不敢肯定。”

裴祈安微微抿唇，又道：“虽然孩儿并不能确定是谁，但是孩儿觉得这件事情，跟东陵太子定然脱不了干系。”

裴远山点了点头，他看着远方，道：“东陵太子的实力非同小可，他若真有这番野心，恐怕早己将整个大盛纳入囊中了，又何须等到今天呢？”

裴祈安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道：“孩儿觉得父亲说的有理，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希望如此吧。”裴远山叹了一口气，“但愿是我们多虑了。”

他转过头看着裴祈安，语重心长道：“祈安，此番东陵太子的突然出现，让为父不得不防，你切记，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不可贸然前往，切莫逞强，你可明白吗？”

“父帅，孩儿知道了，请父亲放心。”裴祈安郑重其事的答应道。

“祈安，父亲不求你立功，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父亲，您放心，孩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裴祈安握紧拳头，信誓旦旦的说道。

裴远山欣慰的笑了，“好孩子，父亲信你。”

裴祈安笑了笑，道：“父亲先好好歇息吧，孩儿便先告退了。”

裴远山点了点头，“好，万事小心。”

裴祈安离开营帐之后，立刻派人通知了周围的人，并叮嘱他们要加倍警惕，务必保证粮草的安全，此次怕是一场恶战，若是粮草再不足，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他的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般，让他惴惴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