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公主

“我不疯不痴更不傻！是哥哥欺负我！！！”

祝朱呵笑出声。

他的笑牵动额角，笑意格外明显。

半夏拉起痛哭哀嚎的小儿，身边是笑得忒坏的大男子，她呆呆地抹着白术小儿的泪，叹道：“没疯，不痴傻就好，吓死你姐姐我了，走吧，姐姐带你去找点吃的去，咱不理会他……”

“嗯。”白术嘴巴嘟嘟，抱住半夏大腿表诚意，“姐姐还是你好，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等我长大了定保护你！”

半夏拍拍他脑袋，扬起嘴角：“乖。”便牵起他往厨房走去。

被冷在旁边的祝朱早己笑不出来了，漫步跟上，轻声细语：“公主倒是大度。”

半夏脸色一僵，干咳两声，也不去看背后那人脸色，快步走进了厨房。

白术吃完饭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半夏戳戳他肉嘟嘟的脸颊，感到很有意思：“从前怎不觉得小孩子长得这样快！”

祝朱不似那习惯了狼吞虎咽的可怜小儿，他动筷动得慢条斯理，咀嚼咀得毫无声音，完全养着胃细嚼慢咽的吃法。

粥喝半碗，闻言，淡淡道：“这样的小孩儿，丢到哪里都长得快，他们求生的本能胜于常人。一旦条件跟上，他们也自比一般人强盛一些。”

“这小孩儿是挺厉害的，比我那一口一个之乎者也的弟弟厉害多了，坏起来我都被他骗哭。”

半夏意识到不该说这话己经晚了，抬起头果然看到祝朱面露嘲讽，她抿了抿唇，懊悔不己。

“那么大人了，还会被小孩儿欺负哭，还好意思讲出来，公主长进。”

无甚情绪的陈述，听起来比讥讽更刺耳。

半夏实在忍不住，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刚瞪向他，就听他讥讽起她：“离家出走到了寺里去，你不顺便出家了更好？当今太后信佛，下令不杀僧与比丘尼，皇帝也无可奈何。”

半夏心中憋闷得很，更听不得“当今朝廷”，她不甘示弱地回了嘴：“我不好受我不能出去走走吗，去寺里拜拜又怎么，你何至于那么恼火。我不是公主了，我被你救了，我是不是就得当你的奴，走一步都要先告知于你，得你准许？”

祝朱放下碗筷，起身离去。

半夏怒了，这他也没比她长进到哪里去嘛！

她拍案而起：“你给本公主站住！”

祝朱在门口停下。

半夏虽身着素裳，但拿起公主的架子，到底还是有宫里的影子，自小在那里长大，这影子，便是她一生也摆脱不掉的荣与辱，也是她有别与常人的地方，逃不掉见过世面有心人的那双毒眼。

他回头，睨她，从头到脚，她最大的危险，就是她自己。

盯着她作甚……半夏心虚得很，握紧手置于腰前，“你给我回来。”

祝朱负手而立，头微微抬起，一身清凛风雪的气质，出声更凉：“我救了你，便是你的奴，走一步也要告知于你，得你准许？”

半夏皱了皱眉，绕过桌子，走到他跟前。

他垂眸，见她皱起眉头，见她叹气认错：“我以后再不乱跑了，祝竹竹，咱们都别闹了，好吗？”

她偷偷看他，希翼的眸光。

祝朱抬手：“给我打一下。”

半夏的脑门吃了一记，她的掌心覆住在微疼的地方，他从她身边走进厨房，抱起了白术才离去。

半夏跑着跟上去，扒着门口，看他把白术放在床榻上，给白术盖上被褥，虽是面无表情，但动作轻柔。

她低声说：“祝竹竹，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嗯。”祝朱向她走来，屋内烛火被吹进门的夜风熄灭，他面目忽然就浸在了黑暗里。

“祝竹竹……”她轻声喊，跨进门槛，一头撞在他怀里。

她借着月光，方才看清，他似笑非笑瞥了眼她，留下话来：“我哪里都是好的，但你也不用那么着急……投怀送抱。”

她还未解释，便被他拉出门，看他关上房门，她纳闷得很：“男儿心，海底针，你实在让我琢磨不透。”

祝朱松开她手：“回去睡觉。”

“哦。”半夏叹息，低头回去睡觉了，他对她是真的无意吗，怕是也不见得，罢了，还是听大师傅的话，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这样的日子，一晃便到了中秋。

半夏蒸好两笼月饼，她和白术一起去附近村镇跟人学的，因此还惹了桃花债。

刚端出一盘月饼，那烂桃花就身着青衣地出现在了门口，一看太阳当头，掐着这点，他己来了五天了。

管过慢慢走进来，含笑看着她与白术：“竹下小屋，月饼香味，日子妙哉啊！”

半夏面纱下的神色很无语，点点头，往院中树下的石桌走去。

白术闷闷道：“管过，你不是要考状元么，这可是新朝的头考，大娘也让你乱跑。”

管过，附近一户的儿子，要不是管家大娘很好，白术早就使坏驱赶这人了。

管过走向半夏，自信得很道：“我有把握！”

半夏把月饼放旁边，就开始拿起早准备好的毛笔，看着书上各种草药，在白纸上依葫芦画瓢地画着，记着。

祝竹竹一不高兴就提问，近来他不高兴的时候多，她得多用功些。

白术也懒得理会管过，见姐姐用功，自己也开始趴过来，拿起第二支毛笔一起画草药了。

管过看了看他们：“不如我给你们吹奏一曲，给你们助助兴。”

吹奏？还有比祝竹竹的箫声更动听的么。

白术也有幸听过，该是和半夏想到一块去了，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婉拒了管过。

管过很惆怅：“又不会去宫里当太医，何苦如此用功。”

半夏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祝竹竹说，她需要救上很多很多人的命，她才能心安，而且，既然活下来，自然是该多做些有意义的事。若是时时念着无用过往，徒然不甘彷徨，那就白白浪费了活着的时光。

对祝竹竹来说，医人，救人就是有意义的事。

她嘛，和小白术，就纯粹的近朱者赤而己。

“如此用功，难道就不为一点名利？”

管过摇头笑笑。

半夏叹息：“名利、地位……说没就没了，何苦为它们。”

那日城败，她荣光尽失，眼见满地将士为国尽了忠，忽然梦醒，活着是如此奢侈的事，活着才是最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