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尽

景元二十三年。

边关战起，我不舍二哥，一心闹着要跟着他去打仗。

可二哥说：“绾绾，你是整个林梦如最尊贵的小公主，应该好好的和母后待在后宫，带兵打仗该是兄长我们这些男人们的事。”

这次，甚至连向来除了政事别的什么都不管的太子兄长都一并帮着将我哄去了东宫，说要给我糖吃。

他们把我当小孩对待，可我却不止有小孩的记忆。

我原是推脱不想去的，但偏偏太子兄长说那是打北边回来的臣子进奉给他的，很是稀奇，那糖的甜味能够甜进心底。

我没见过，十分好奇，一时没忍住，就跟着去了。

回中宫时，二哥己经带兵离开了。

因此，我难受了许久，明明我觉得自己不该伤心，可眼泪总是不自觉地往下掉，鼻子也酸酸的，很不舒服。

据宫人们说，我的眼泪都能淹了龙王庙了，可我最后都昏厥过去了，根本记不得了。

十天后。

我去宫中膳房挑了几个大饼，东逃西窜，躲过守卫，逃出宫了。

一路打听，原是想要去边关找二哥 ，但想到他若是见了我肯定会送我回宫，后来路途遥远，我就改道去军营，若是能够待在那里，了解了解二哥平时做的事，也该让我安心了。

我也怀揣私心，想趁着今世年幼，待在军营好好锻炼锻炼，上辈子也算是死在了身弱上。

我扮了小男孩的装扮，梳了不一样的发髻，说自己流浪，想要一处落脚之地，每次主动积极的去帮着老板做事，这才成功混进了军营外的饭馆里。

俩月后，我见到来寻我的官兵，虽没大张旗鼓，但我还是猜到了。

待在小饭馆里并不是长久之计，我设法进了军营，帮着士兵们打扫整理衣服，他们每日匀我一口饼，允我能够有一席之地，也没多加干涉。

趁着他们每日操练，我就偷偷的跟在木桩后，远远的跟着一同学着。

就如此，待了西个月。

二哥作为边关新拔尖的少年将军，例行挨个前来查看军营，我躲避不及，被他发现了，也让营中的士兵们都惊讶了一番。

刚将帐中的人叫走，他就转头怒吼我的乳名：“绾绾！”

他穿着寻常薄薄的盔甲，气得举起手打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不过我的注意力竟然是这样的二哥很是好看，唯独脖子喉结处多了一道伤，很是违和。

“你怎么受伤了？”

二哥比起半年前又高了许多，我怕个子太矮导致看错，特意爬到桌上站着，握着他的脖子仔细打量了一番。

原本还气呼呼的，见我关心他，顿时就没气了。

“男人有道伤疤不是会更帅嘛，看看二哥现在是不是更好看啦！嘿嘿。”

我有些无语，却又心疼他，小小年纪偏要来这么远的地方领兵打仗。

他随后接着苦口婆心道：“绾绾，你来了军营怎么都不和父皇母后说一声，这半年他们想尽了法子来寻你，太子兄长昨日传信都还在说，父皇都长出来了许多白头发了。”

我回他：“若是我说了他们就不让我来了。”

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将话吞进肚子里。

“收拾收拾，一会随兄长去主营住，过几日回宫复命时和我一起回去，不可再耍小孩脾气，一定！不准再乱跑了！”

我心里暗暗牢骚，我可不是什么小孩。

去了主营后，二哥替我准备了好些漂亮衣服和首饰，虽然不及宫中面料好，但却也是顶好的。

他的侍从告诉我说，二哥平日里看到适合我的就会买下来，打算将来回宫时一并送给我，但偶尔会想到我现在个子日渐长高，不知道该买如何大的尺码，所以同样款式的各种大小都会做上几件。

我便成了主营里唯一穿各种颜色漂亮裙子的小姑娘。

士兵们都争相来看我这个小小年纪敢独身闯军营的小公主，一个传一个，加上我和二哥的眉眼神似，营中所有人没俩天都认识了我。

我还见到了，他己经是我二哥旗下的校尉了，他非要好好的拜谢我，我左右没有回礼的，便将我最喜欢的大饼送给了他。

他接过我的礼物，告诉我，他一定会努力成为大将军，来日再好好报答我当然求情之恩。

这人，的确还挺重情重义的。

可我当初保他就没想过要他报答什么，唯一一点，只要与我一起好好守护林梦如就足够了。

回宫那时，父皇和母后少有的一起来接我们了。

我蹦蹦跳跳地跑向母后，因为我瞥见父皇怒目圆睁的，怕是要骂我一顿，走近一看，父皇果然苍老了许多，我心中也生了愧疚。

到底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当初废了好些力才将我保住，不止是出生时，还有出生后，没有痛感一事也导致我比旁人更加容易受伤更加靠近死亡。

“父皇，母后，是绾绾错了，你们骂我吧。”

回宫之时，二哥千叮呤，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好好同父皇母后说清楚。

我原本也只是嫌他婆婆妈妈假意答应，毕竟我这人向来做了便不会后悔，但方才见到父母，我悔了。

我低着头，在等待着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没想到，父皇看了看我，十分悠长地说：“回来便好，明日来，寡人等你。”

望着父皇离开的背影，我瞧了瞧母后，母后也只是摇摇头，耐心地同我说：“绾绾，日后离开，可不要再杳无音讯了，这些日子母后和父皇都很想你。”

我当时并不明白听完话后心中冒出的那种奇妙的感受，后来回殿同池闻风姐姐说了，她说那是因为大家都在爱我，因为我擅自出宫生气，却又心疼我不忍说重话。

我撇过头，又笑眯眯地问她：“池闻风姐姐，那你爱我吗？”

池闻风姐姐笑笑，轻轻揉了揉我的头，说：“爱，公主待人真诚良善，以后所遇之人都会爱你的。”

这倒是我活了两辈子从未听到过的祝福。

去时，我还以为父皇会在人后好好斥责我一番，但他却没有，而是给我了一把木剑，说以后将他所学都教给我，不过不能被外人知道了。

之后我日日都在练体力，练剑。

小质子不喜与人亲近，之后母后让人带他去书院，那里清静且收录了天下奇书，他无论想学什么，都是能找到的，况且还有孟老夫子。

夫子穷极一生只为读遍天下书，林梦如乃至整个天下的书生没有不想跟着在他身边读书的。

我和兄长们在书院听学，那时候我也能偶尔见到质子，不过我早己改了称呼，他也允许我叫他的名字。

——

最初，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总是一脸深沉，我的兄长们每每找他去玩，他都拒绝了，可唯独就只答应我，可我又不喜欢书院，所以见过的次数就很少。

而他还傻傻的以为我是小婢女，所以不能够常去书院。

他满脸真诚，将省下的糖果交给我，说：“阿南妹妹，若是下次你想来这里，你就告诉我，我去找皇后娘娘，让你陪我一同去书院。”

我收好他给我的糖果，将我带的糕点交给他：“知道啦，，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吃饭，这些糕点都是味道不错的，想着你会喜欢，就带给你了，对了，若是书院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让二……二殿下帮你报仇。”

他摇摇头，回答：“这里的人都很好，比皇宫的还要好，没有人欺负我。”

我那时只当他是因寄人篱下说的客套话，根本没有多想，也没去辨别这话是真是假。

自我会写字以来，偶尔会书写一封信件寄给储君，我也想了解了解与我差点有婚约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不过最开始写信只是为了骂他，骂他们，他倒是好言好语的与我赔罪了，倒让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后来也只是聊些生活趣事。

事关两国，我知其中轻重。

景元二十西年。

父皇认为人应归根，质子在此五年，己经足够了，他该回自己的家，去见自己的父母。

他走那日，听闻在城门等了我许久，可我又逃去军营玩了，没来及同他告别。

回宫时，他己经离开了。

后来几日，每每想到这个我总提不起精神，但也只是觉得此生和他不会再见了，有些惋惜罢了。

他一个在外五年的质子，我担心信件最后落不到他手上，反倒让别有用心的人觉得他和林梦如皇室牵扯过多，便不想给他添麻烦，也懒得写了。

偶尔我会在和储君的信件里旁敲侧击几句，可日渐我便忘了这事。

二哥常年待在边关，我一个人除了在父皇那里练剑就是跟着兄长们一同去书院听学，不过我还是不喜欢读书，书中的那些道理对我而言都是无用的。

随着年龄越长，我渐渐的将脑子里那些前世复杂的记忆淡忘了，偶尔甚至连小时候的事也不记得了。

我有些害怕，怕我会忘了母后和父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我日日都去他们跟前请安，认认真真的唤他们一声父皇母后。

这辈子能够投胎成为他们的女儿，何其有幸。

景元 二十九年。

这年是我的及笄之年。

父皇为我办了生辰宴，还大赦天下，将那些在牢中等死的罪犯都放了出来，给了他们一次再生改过的机会。

我这些年跟着父皇习武，手上却没有生茧，是因为他派人去寻了上好的护肤膏，还嘱托道：“绾绾，你是父皇金枝玉叶的小公主，若是手上留了茧子，或者伤了磕了，父皇会心疼的。”

我答应一定会好好涂抹，可他却不信我，还让母后一起帮着监督我。

哎，看来人人都知道了我江沅是个懒鬼。

父皇也不例外。

我最喜欢的便是同父皇下棋，他总是能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大道理，起初我听不懂，但听得多了也能悟出些东西来。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天下，他竟然从未觉得我是个女孩就薄待我，对我反倒比兄长和弟弟们还要好，他向来都是毫无保留的教我。

我学的东西多了，也不用再日日都去了。

平日到处去跑去玩，大家对我也是格外的好，人人都会关心我过的好不好，比起我记忆中那些残碎的片段来说，自由快乐了许多。

我也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过很久很久，久到一辈子。

首到下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