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溪玄手撑着侧脸，斜靠在龙椅上，黑金色的龙袍下摆拖拽在地板上，冕冠被随意地丢在一旁，头发披散。
他用指尖轻轻的，虚划过太监展开了那幅美人画，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然后，起身缓缓走下台阶。
太监们浑身发抖，冷汗首流，宫女们齐刷刷地跪在角落里，蜷缩着身体，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敢抬头首视天子的容颜。
“林婉儿，倒是个好名字，瞧这模样，真是个妙人啊。”溪玄赞叹道，“林大人真是生了个好女儿，也不知道他那肥头大耳的，走一步都要喘三步的肥猪，哪来的这么好的福气。”
溪玄转身，笑意未减，看起来心情很好，十分满意。
“皇上……”太监试探着说，“要选入后宫吗？”
“来人”，溪玄冷下神色，“将人带下去，打三十大板。”
“皇上，饶命啊，饶命啊!”太监还没来得及跪下求饶，就让殿内的侍卫带了下去。
溪玄掏了掏耳朵，暴躁地说，“烦死了，还是杖毙吧。捂住他的嘴，吵的朕耳朵疼。”
“是。”
侍卫面无表情，动作迅速将人带下去，不过片刻，大殿外再也没有了扰人的声音。
溪玄侧过身，冷声笑出来，随意地取来朱笔，在画上圈了个红色的圆圈，又提上几个显明的大字，“林猪。”
满意地点点头，放下袖子，“将画送到林府，告诉林大人，让他好好照照镜子，别污了朕的眼。”
“威胁朕?!”溪玄眼底闪过一道狠厉，“朕要娶谁，纳谁为妃，还用不着他们置喙。既然这么爱多管闲事，那就管个够。”
溪玄突然又想到什么好玩的，吩咐道，“你们待会儿带着锣，将他给我恭恭敬敬地从府里请到醉欢楼，让他长长眼，什么样的才是真美人?告诉他，学不会醉欢楼的青栀舞，便不用回来了。”
醉欢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里面美女云集。而……青栀舞也是他们用来招揽客人的一种手段。
跳舞时，身上只穿一件白纱，特别要求身体的柔性。
“是。”太监们颤颤巍巍地躬身，将画收好。
“嗯，那就好，要是少传一个字，你们也不用回来了，去地府和刚才那个人相见吧，在下面也可以继续做兄弟，不是吗？”溪玄暗沉沉地笑着，手向后一挥，朱笔在空中呈现一个抛物线，红色的颜料，星星点点的散到溪玄的衣袍上，一声轻响，掉落地上。
……
溪玄大笑着，如恶魔般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到大殿内每一个人的耳朵内。
“摆驾!去凤仪宫!”
去往凤仪宫的路上，正好经过御花园，溪玄顿下脚步，折了几束花。
刚踏进凤仪宫，一道破空声传来，白光一闪，一支利箭从溪玄身旁呼啸而过，在溪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血珠顺着伤口渗了出来。
“苏、楚、悦”，溪玄阴沉下脸，咬牙一字一字说。
“抱歉，陛下。一时失了准头”，一身红色劲装，扎着马尾的女子走过来，虽然嘴上说着道歉，脸上却没有半点愧疚。
周围的宫人都跪下，“皇后娘娘安!”
“都起来吧。”
孙长生走到溪玄身旁，手上一用力，将插在门板上的箭拔出来，有点惆怅地低语，“许久不练弓箭，手都生疏了。”
溪玄脸色更沉了，“皇后……”
孙长生这才注意到溪玄脸上的伤，诧异道，“竟然破皮了”。
忙掏出帕子，在溪玄脸上擦了几下，“好了。”
溪玄的脸被她越擦越红，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
孙长生撤回手，血又开始向外冒，甚至流的更快了。
孙长生又擦了几次，每次刚撤回手没多久，伤口处就又开始向外喷血。
数次后，一张青色的帕子全被染成红色，孙长生没了耐心，一巴掌将帕子拍到溪玄脸上，“自己擦吧。”
溪玄一把按住孙长生的手，手上的青筋暴起，似笑非笑地说，“你想要谋害朕吗？”
“不敢，不就是破了点皮，有什么大不了?”孙长生回怼，“我……臣妾曾经摔断过腿，在床上躺了几天，就可以上树了，陛下您也……”
孙长生“咕咚”一声，将剩余的话咽下去，才忆起自己现在是皇后，还有进宫前父母和兄长们的嘱咐，以及……眼前这位是一个实打实的暴君。
“朕、怎样?”溪玄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就这么看着她。
孙长生不好揣测他的心意，正着急着，倏地又溴到了一股香味，眼前一亮，“陛下，您还给我……臣妾带花了。”
“嗯”。溪玄将花递给她，虚咳一声，“朕随手折的。”
“谢谢陛下，臣妾很喜欢。”
孙长生小心地问，“那……您放手了吗？捏的我手疼。”
溪玄放开手，看着孙长生兴高采烈地拿着花，爱不释手，眼里有了些许笑意，消弱了他的不少阴沉。
孙长生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宫人要好生看管这些花，才放下心。
溪玄在石凳上坐了很久，凌乱的发丝随风飞舞着。
“陛下，该用膳了。”孙长生换完衣服，出来叫他。
溪玄用手在杯子上轻敲了一下，刹那间，杯子就变成了一堆灰烬。
“孙长生，朕杀人了。”溪玄平淡地说，玩味地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孙长生的表情僵住了一瞬，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哦。”
然后……就没后然后了。
溪玄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情景，感到遗憾，索然无味起来。
“你不害怕朕吗？”
“怕。”
“那为什么你没有叫出声，或者哭呢？”
“……”，孙长生反问，“臣妾的胆子很小吗？”
“不小，可以说胆大包天，都敢弑君了。”溪玄碰了碰己经结痂了的伤口，笑笑。
“您还没用膳吧，一块儿吧，臣妾自己一个人也吃不完。”
溪玄摊开手，手掌上的红色十分刺眼，他无辜说，“血，朕怕脏了你的地方。”
孙长生强忍着打爆溪玄狗头的冲动，默念几遍。
他是皇帝，他是皇帝，他是皇帝……
不要和疯子计较，不要和疯子计较，不要和疯子计较……
一切为了苏家，为了苏家，为了苏家……
孙长生和颜悦色道，“不脏，臣妾帮您洗洗。”
“那就……麻烦皇后了。”
溪玄嘴边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他被孙长生牵着手，走回殿内。
孙长生将他的手放到水盆里，仔细地清洗，神情十分专注。
溪玄并指，夹起一朵花，问孙长生，“这是什么花？”
“菊花。”
“皇后好雅兴。”
“比不上陛下您。”说着，孙长生拿来布巾，将溪玄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擦干净。
“好了，可以吃饭了。”
“不可以。”
“又怎么了？”孙长生有些不耐烦。
溪玄抬了抬衣袖，眼神向下，“衣服也脏了。”
孙长生顺着他的视线，沉默良久，“我带您去更衣。”
“好。”溪玄爽快地应下。
孙长生服侍着他把衣服换好，瞥了眼他的头发，又怕溪玄再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主动说，“陛下，我帮你束发吧。”
溪玄一顿，随即笑道，答应道，“好啊，皇后真是贤惠。”
乌黑的发丝从孙长生指缝流过，孙长生不禁感到惊讶，这人头发意外的软，只是这脾气……实在不敢恭维。
孙长生用玉簪帮他固定好头发，“行了，你看看。”
溪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头发被玉簪束起，少了点沉郁，多了点少年人的风采。
他怔怔地望了片刻，心中疑惑，这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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