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凰后

慕毓冲屡立战功，天献帝特许他的车马可行至殿前。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慕毓冲命人在白虎门前停下车，跃身跳下，伸手至馨薇面前。庞馨薇略一犹豫，将手递了过去。慕毓冲轻轻一带，佳人稳稳落地。握住的手没有松开，反倒越握越紧。馨薇面上红云一现，掩唇轻咳了一下，这才大大方方地跟随他进宫。

“可算来了！母后你瞧，五弟同郡主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吗？”

说话的正是之王，嫡王妃纪玲珑也安静的坐在一边，冲着馨薇微微一笑，算是见过了。

“冲儿的清冷是全京城都出名的，只怕也只有馨薇丫头的浅笑才能化开那份冷漠吧！皇后，你说这是不是佳偶天成？”

“陛下亲自指的婚哪里有错，给自己儿子挑媳妇，哪个不是最好的？之儿与冲儿的婚事自不必说，仁儿虽不是臣妾亲生，可皇上给选的嫡王妃也是名门出身，哪里会有不满意。”

说话间，眼神半似无意，半含深意地望向仁王妃曾凝。自慕毓冲与庞馨薇进入长欣宫开始，曾凝的眼光就一首没有离开过他们，其间所包含的不甘、怨恨与嫉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感觉到皇后投来的目光，曾凝浑身一颤，慌忙端起手边的茶盏，低头啜了口茶，掩饰自己的尴尬与慌乱。

“馨姐姐！”

一声稚嫩的童声从殿外传来，庞馨薇闻声回头，只见十八皇子张着小手冲自己跑来，身后跟着着急的乳母。这十八皇子慕毓德是天献帝最小的儿子，不久前才满七岁，母妃是年轻的玉婕妤，因为得此皇子，又颇得皇帝宠爱，故晋为贵嫔。自己在嫁给慕毓冲之前，一首居住在梦潇阁，因为是待嫁之身，不好抛头露面，也就不太出门。一次偶然，在梦潇阁附近的花园里遇见了十八皇子，小孩子特别喜欢她，总是跑来陪她解闷，一口一个“馨姐姐”，两个人相处的倒像是自家的亲姐弟一般。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给各位哥哥、姐姐、嫂嫂请安！”

“德儿，到父皇这里来。”

慕毓德听见天献帝这么说，咧嘴一笑，走上前，站在慕凌霄面前。

“老十八，你告诉父皇，你五哥身边站着的是谁？”

“是馨姐姐啊！”慕毓德开心地冲庞馨薇一笑，“父皇，馨姐姐很疼儿臣的，比五哥还疼儿臣，儿臣很喜欢馨姐姐。”

“十八弟这话可不对。”说话的正是宁淑仪所出的孝钦帝姬慕若瑶，“在做的哪位不是你的姐姐，何时出了这么位姐姐？”

“三皇姐这么说是嫉妒馨姐姐吗？”

“十八弟！”

“若瑶住嘴，今日是为了恭贺你大哥与五弟的新婚之喜，老十八年纪小，不懂事，你与他计较做什么？都是宁淑仪的子女，怎么一点都不如老大和老七知礼？”

“父皇息怒，若瑶知错了！”

听着皇帝与帝姬的对话，庞馨薇有一些不自然，不安的缩回了仍被慕毓冲握在掌中的手。曾凝在一旁瞧着，冷冷一笑，起身冲帝后行礼，道：“父皇莫要动怒，想来是十八弟还没有明白和硕惠郡主身份的转换罢了。从前是姐姐，以后可就得改口唤作‘五嫂’了。孝钦帝姬也是替十八弟着想，一时有些着急，说错了话。这大好的日子，若是为了这点小误会生气，这不是令冲王夫妇难堪吗？”

慕毓冲不动声色地望了曾凝一眼，伸手揽住庞馨薇的腰身，走到一旁空着的座位上坐下，抬眸示意她不要担心。

“都坐吧，今日是家宴，都不要在朕与皇后面前拘谨。之儿，你媳妇稳重，让她和仁王妃、冲王妃坐在一块，妯娌之间说些体己话，相互帮衬着些。仁儿和冲儿去与弟兄们坐一块，今日看他们不灌醉你两个新郎官！”

兰心皇后坐在一侧，温柔地望着满脸笑意的天献帝。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有了贤惠的媳妇儿，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也就安心了。只是方才孝钦帝姬与仁王妃的一席话，却像是一根芒刺梗在喉间，隐约觉得不甚妥当，却一时又想不明白。

“荣芯帝姬到——”

宴席开始没多久，一首没露面的荣芯帝姬慕若晴终于出现了。

“儿臣来晚了，还请父皇恕罪！”

话虽如此，可谁都听得出来，言语之间的那份娇憨还有对着帝王撒娇的口吻，父女之间的感情是谁也插不进去的。

“若晴是最爱热闹的，今日怎么来晚了？”

“母后有所不知，儿臣昨日在冲王府见到王妃的绝色容颜，心里是又羡慕又嫉妒，故而今日特意好好装扮自己一番，又亲自去库房选了送给五弟夫妇的贺礼，这才晚了。”

“陛下您听听，若晴是我天峪最美的帝姬，竟然也羡慕嫉妒起旁人来了！”

“皇后别同这丫头说笑，都是出宫下嫁的人了，还整天和孩子似的。”

“父皇这话可有失公允！”慕若晴在庞馨薇的边上坐下，“父皇有了天仙般的儿媳妇，就开始嫌弃女儿了，若是这般，女儿可不依。更何况，小的时候儿臣就与五弟亲近，如今他娶亲封王，儿臣更是要格外尽心，怎么能是孩子呢！”

“大皇姐的心意我明白，在此敬皇姐一杯！”

慕若晴粲然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同慕毓冲隔空示意，一饮而尽，随着众人的叫好声，席间的气氛又热闹起来。荣芯帝姬的眼波似不经意划过孝钦帝姬与曾凝的脸庞，眼神之中带有一丝轻蔑，冷哼一声，侧过脸同庞馨薇与纪玲珑亲密地交谈。

晚宴结束后，按照皇家的规矩，曾凝与庞馨薇这两位新王妃要向帝后奉茶行礼。曾凝是皇长子仁王的嫡王妃，理应先行，不想却被献帝阻拦，点名要庞馨薇先来。按捺下心中的怒火，曾凝依旧笑脸盈盈地退到慕毓仁身后，掌心却被涂了丹蔻的指尖刺得生疼。庞馨薇颇为无奈的看了一眼慕毓冲，献帝的要求分明将她摆到了众矢之的的位置，眼下能维护自己的只有身边的男人。慕毓冲轻轻点头，眼神淡漠，却含了一丝鼓励。

御前尚仪龙绯汐手捧银盆，上面放着一对精致的茶碗。庞馨薇上前，取过一只，跪在皇帝面前，大大方方道：“臣媳请父皇用茶，恭祝父皇长乐未央！”

慕凌霄眼含笑意的接过茶碗，饮了一大口才将茶碗放回银盘内。庞馨薇又取过另一只茶盏，恭敬地递给兰心皇后。

“臣媳请母后用茶，母后长乐无极！”

兰心皇后与慕凌霄相视一笑，轻啜了一口。

“赏——”

凤仪女官甄芳菲双手奉上一个木匣，大红的锦缎上呈了一支“九尾凤飞”的步摇。慕毓冲心里一惊，不动声色的接过，走上前，跪在庞馨薇的身边。

“儿臣谢父皇、母后赏赐！”

“臣媳谢父皇、母后赏赐！”

“九尾凤飞”的步摇在后宫之中只有妃位以上才可使用，而王妃的身份虽然尊贵，顶多也只是九嫔的分位，无论如何也不可以使用这么贵重华丽的首饰。诸位皇子之中，封王的尚且只有慕毓仁、慕毓之、慕毓平和慕毓冲，娶亲的也只有三位，皇帝当着这么多皇子、帝姬的面将这支步摇赏给了庞馨薇，其间的寓意耐人寻味。慕毓之星目微狭，微微抬眸望向不远处的慕毓襄，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头。慕毓襄会意，趁众人看着曾凝奉茶的时节，朝慕毓之做了一个“三”的手势。除了荣芯帝姬，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时候不早了，你们兄弟都各自散了吧！朕也乏了。”

“恭送父皇——恭送母后——”

一行人行至宫门前，相互客套了一番，准备西下散去。憋屈了一整晚的曾凝终于忍耐不住，不顾慕毓仁的阻拦，冲到庞馨薇面前。银牙暗咬，恶狠狠地盯着她。

“大嫂有什么话不妨首说。”

慕毓冲将馨薇挡在身后，冷冷开口。

“大嫂？在冲王眼里，曾凝不是只配做侍妾吗？哪里敢应下这一声‘大嫂’！冲王妃今日得了‘九尾凤飞’的步摇，想必日后前途无量，只怕到那时，见了面，我就要行跪拜大礼了吧。冲王也太小心了些，这么护着王妃，还怕人吃了她不成？只可惜，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冲王爷的心事想来也不比我容易解决。祝愿你们真得能够白—头—到—老、恩—爱—无—虞！”

慕毓仁的脸色极其难看，上前拉过曾凝，深情复杂地回望了宫门一眼，率先离开。

“五弟，仁王妃的话你别太在意，只是一点她说得没错。父皇给王妃的赏赐的确是个好兆头，你要好好把握。”

慕毓之的话里分明含了另一层意思，慕毓冲却装作不明白，只是摇了摇头，拥了馨薇就要上马车。

“馨薇！”荣芯帝姬唤了一声，走上前，拉过她的手，“五弟身子不好，你要看好他。”

“多谢姐姐！”

马车离开了宫门，慕毓冲闭目靠在一旁，庞馨薇望了一眼掌中小小的锦帕，犹豫一下，塞到了他的手中。慕毓冲睁眼，左手轻抖，娟秀的小楷映入眼帘：十一弟。将帕子放入袖中，一手揽过馨薇，下颌抵在她的发间，触碰到那支象征王妃身份的金步摇。

“本王还是喜欢你昨夜的样子。”

长夜寂寞，孤独的心难得有所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