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荣

“紫燕，你不知道今日咱们家小姐有多神气！”方才踏进内室，翠晓就迫不及待地炫耀起来。

紫燕忙着为随后而至的叶凝婠递上擦手帕子，待她接过，才转头问道：“怎么了，薛嬷嬷又有新花样折腾大家了？”

“可不是，起初是弹琴，这几日画了肖像，绣了喜帕，还每每让小姐蒙受特殊待遇。真不知是让咱们去学宫中规矩的，还是让大家见识小姐才华的？”翠晓说到兴奋处，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紫燕姐姐，你不要理她，这几日薛嬷嬷教了许多规矩，翠晓姐姐自个儿老是出神，哪里听进耳里过！就是你，每次都让着她去，我是早就想带着你去了，紫燕姐姐心细，记下些规矩礼仪，日后也好提点提点我，省得我犯了错也不知道。”叶凝婠端坐桌边，从桌上的一堆点心里取了一块水晶糕，边吃边道。

“小姐，莫怪翠晓这般得意了，若是换我去，我也定然高兴得紧。”紫燕沏上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翠晓一听这话，当即一蹦一跳地到了紫燕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你都没瞧见，今日说到宫中的服饰规矩，薛嬷嬷就让采女们绣喜帕，祝小姐一听，脸绿得跟青菜叶儿一样。想她一个高傲小姐，整日附庸风雅，只知诗词歌赋，定然不愿意拿针线。不像咱们小姐才坐下没多久，就‘龙凤和鸣’了，连严肃的薛嬷嬷都一首赞个不停呢。”

“外边人不知道都当咱们家小姐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女红也精湛的主儿，可是咱们却清楚得很，小姐根本就是好奇心重，看了那些个纺织绣花的书籍，总也想试试，老爷才请来师傅教导一番。”紫燕听得有趣，拉着翠晓一同坐下了。

叶凝婠也随她们二人聊得欢畅，自己拿起一本食谱看了起来。

“对了，紫燕，明儿讲的是宫中的饮食规矩，你厨艺比我好，就由你随小姐去吧。宫中饮食精致奢华，你去了一定能长见识，就是不知道薛嬷嬷会不会带些点心出来？”翠晓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她虽不通烹煮之道，却是只十足十的馋嘴猫。

“瞧你，口水都流下来了。想必你折腾了一早上也饿了，现在离用午膳还要一段时光，你也吃些点心果果腹。”

“唔——就知道你细心。明日你去了回来，我也替你们准备满满一桌的点心，可是你也别忘了要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知道了，我一定好好看看你最‘挂念’的祝小姐。还有，若是薛嬷嬷带了宫中美食，我给你偷偷带点回来。”紫燕正说到这，前头的丫鬟己经传话过来——老爷有请小姐前厅用膳。

一听父亲回府，叶凝婠立即放下手中书册，拎着裙摆往前厅奔去。

“爹，今日你怎的在家用午膳？”叶凝婠欢欢喜喜入了前厅，只见战寒爵己然高堂稳坐，面前的红木圆桌上摆着满满一桌美食。

“宛央，快过来，这几日去理事阁辛苦了吧！爹让厨房做了些滋补的药膳，你要多吃点。”战寒爵朝女儿招了招手，言语间满满宠溺。

“爹，理事阁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呢，能学到好些东西。”叶凝婠见父亲眉开眼笑，也不禁喜悦了起来。

“该说当今太后娘娘英明神武，开创了这么一个地方，既能教导选秀采女们宫中的各项规矩，也能让大家长长见识。”李丞相拱手朝远处比了一比。

“确实是呢，太后娘娘谋略过人，定然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叶凝婠也曾听闻过世人对于李太后的评断，但是这样的人物本不是他们能够妄断功过得失的。

“宛央，今日早朝过后，太后娘娘便宣召我去明乐宫中详谈你进宫之事。她一首夸赞你天资聪颖，才貌双全，能让太后娘娘赞不绝口，可让为父我脸上光彩不少。再过两天光景，你就要进宫，爹真是百般不舍。”

这几日由理事阁传出来的事迹早就在官宦间广为传颂了，也莫怪乎李丞相这般欣喜。

“爹，若是你想念宛央了，进宫来见我便是了。”叶凝婠暗想：采女刚进宫，即使见自家亲人频繁些，也不会落人口实吧。

“真是个傻丫头，这几日的规矩白学了不成，你进了宫，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呢？”李丞相投以期望眼神，很是殷切。

叶凝婠十分不解，又想起这几日太后娘娘对自己甚是特别，小心试探道：“爹，莫非你也希望女儿努力争取皇上的喜爱吗？”

“爹更希望宛央能够喜爱皇上。”战寒爵讳莫如深地笑道。并不准备向再次投以疑惑目光的叶凝婠解释，反而转过身，向随侍一侧的两个丫头说道：“来，翠晓、紫燕，你们也坐下一同用膳吧。”

“多谢老爷。”两人略一躬身，战战兢兢地同桌坐了下去。

“你二人要跟着宛央进宫，我也放心一些，宫中的丫头毕竟不比你们细心。这些年看你二人与宛央亲如姐妹，进了宫也一定会对她推心置腹、悉心照顾。不过，宫中不比咱们府邸，要遇上不如意的事情得学着低头。不要尽顾着护主，反而得罪了他人，令宛央到处树敌。”

“知道了，老爷，紫燕一定好好照顾小姐。”

“知道了，老爷，翠晓一定好好照顾小姐。”两人异口同声地承诺道。

转眼，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二十八采女进宫的日子。

天空方才透出些光亮，街上便一阵阵嘈杂声音响起。

可是这并不是往常早起的小贩吆喝叫卖的声响，而是从皇宫城门里浩浩荡荡地抬出的二十八顶八人大轿造成的动静。

皇宫里的轿子自然与平常百姓、达官贵人们乘坐的轿子不同了。这二十八顶轿子的轿身采用上好红木，雕刻龙凤，配上绣满金色龙凤的卷帘。整个金晃晃，让天空也霎时明亮了许多。

走过最是繁华热闹的乐民街，二十八顶轿子分开了去。

八个壮士抬着一顶轿子，前后各随行十名婢女，各自前往采女的府邸而去。

“过来了，过来了。小姐——小姐——快——快——”翠晓从前厅探了回到内室，夺下叶凝婠手中的书，催促着抱怨着，“我说小姐，今日这等大日子怎么还在看书，再看下去可要成为一个书呆子了。”

“不读便是了，翠晓姐姐别再催我了，我知道分寸的，不会教外人瞧了去，怪罪咱们疏忽怠慢了。”叶凝婠将双手平放膝上，“好了，我乖乖坐着，等他们来‘搬人’。”

“扑哧——”紫燕斜睨了叶凝婠一眼，嗔怪她这时候了还在说些气话，“小姐，都说你秀外慧中，其实是个贪玩的人，还特别爱闹脾气。”

“我闹脾气都是闹得有理有据的，哪一次是无理取闹了，该守的规矩我一定会乖乖遵循。瞧，我不是放下书册了。”

“好了好了，前头己经在催人了。”翠晓咋咋呼呼地将叶凝婠扶起，前前后后检查了几遍，才与紫燕一起将人给扶到了前厅。

金发钗，玉步摇，回首明晃晃；美人眸，崔娘书，别时泪盈盈。

“爹，宛央去了。”叶凝婠哽咽着一声道别，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宛央，可哭不得，能进宫侍奉皇上是咱们家的福气。爹会进宫去探望你的。”李丞相轻拍女儿的肩头，然后对一旁的两个丫头说道，“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小姐，我们上轿吧。”翠晓扶着叶凝婠往门庭外边走去。

弯下身坐在轿子里，叶凝婠幽幽叹了口气。

轿子很快又回到了乐民街，排成一列，在最前头骑马领队的是镇国大将军，然后是叶凝婠的轿子，紧接着是祝琳宜的轿子，王思果等采女的轿子则依次跟在后头。

从辰时三刻进入宫门，经过九道门槛、十座宫殿，寓意长长久久、十全十美。最后二十八顶轿子在御风殿外停了下来。

“采女晋见！”一声嘹亮的宣召传了过来。二十八采女各自下轿，先后走进了御风殿，随行婢女则被留在了殿门外守候。

叶凝婠拖着层层叠叠的宫服裙摆，低眉敛目，安静地走在最前头。

突然裙摆被什么勾住，叶凝婠失了平衡，整个身子往一侧倾斜而去。

“啊——”她心慌意乱间大叫一声。

眼见就要当众出丑了，却不料预期的疼痛并未传来，反而听到一阵阵惊呼声传来。

“多谢这位——”叶凝婠站首了身躯，向及时伸手的人道谢，却发现眼前之人竟穿着一身龙袍。

叶凝婠匆忙低下头来，不敢亵渎龙颜，被紧紧抱住的异样感受，使得她竟忘了那句未完道谢。

少年天子放开怀中佳人，手掌却抚上那绝美脸蛋，语气极尽轻佻地回道：“如此佳人，叫朕怎么忍心不救？”

“你——”叶凝婠惊呼一声，猛力推开他的怀抱，不顾一切，提裙狂奔。

众多奴才婢女未曾预料叶凝婠会这般冲出来，来不及拦下人来。

只有翠晓和紫燕两人瞧见是自家小姐惊慌失措地跑出殿堂来，赶忙追了上去。

那大殿之上，却有一双深邃眼眸追随着她远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