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皇妃世无双

翌日，天刚蒙蒙亮。

段芊珣端着盆水，水里浸了提神醒脑的迷迭香。今天要去书房帮忙，可是她能做什么呢，整理书简，帮忙分门别类？如果出差错怎么办？还是捡容易的来做吧，洒扫除尘，不用动脑子。

昨日半夜下了场小雨，雨声清晰入耳，雨滴似滴入心间，宛如潺溪一般缓缓流往全身各处。

段芊珣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想着师父临别前的话语，还有那深沉如晦的眼神，竟一宿未睡着。

此时此刻走在路上眼睛都可以闭上，走几步，睁眼，再闭眼。如此反复，总算隔着主院并无多少路程，书房外青藤蔓绕，视野开阔。

一个小丫鬟领她到书房门口，将门扉打开，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西壁排放错落有致的紫檀木书架，粗粗扫略，书籍涵盖天文地理、诗词歌赋、兵法韬略、奇门遁甲、甚至医理典籍。

金丝楠木大案上摆放着文房西宝：笔、墨、纸、砚。文房清供：笔架、砚滴、水盂、笔洗、镇纸、薰炉、臂搁、墨床、印章也一应俱全。

段芊珣暗自咋舌。虽然这间书房的摆设彰显了主人的博学多长，而且那些书籍陈设丝毫不亚于师父的藏书阁，可是想到那骄傲冷漠，目中无人的任柏翊，段芊珣不屑的撇撇嘴。

端着铜盆，走进书房，就要开工。段芊珣睡眼惺忪的朝屋内走，忽然脚底下踩到一个不知名的物事，圆滚滚的似珠子一样的东西，脚底打滑，身体前倾，眼见人连着铜盆就要扑落在墙角新栽的一盆白掌上——

瞬间念头百转，铜盆不能丢，水洒一地，那得花多少时间去擦地？这花名贵么？可是名贵为何不放在花房养呢？把花扑坏怎么办？不就一盆花么，古怪公子没那么小气吧，可是……念头飞转间，己将铜盆往右带，旋身一扭，背着地，正好将铜盆托在掌中，晃出巴掌大一小摊水，还好还好。

正暗自庆幸，可是一个微笑未展开脸己“唰”地变白，刚刚腿触到了什么？

“嘎吱”书架将倾未倾，摇摇欲坠。十万火急的瞬间，段芊珣从地上弹跳起来，很不幸地，踩上了那一小摊水，再次脚底打滑，千钧一发间，只好将铜盆牺牲。

水洒了一地，溅湿了鹅绒毯，书案，宣纸……铜盆还在往前滚，滚到那还在挣扎要不要倒下的书架旁，停下。

段芊珣往上一提气，总算稳稳落地，只是，就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隐隐带来的风声鼓动了那铜盆，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段芊珣悲哀的闭了眼睛。

“嘭”地一声，紫檀木书架倒塌，撞上一旁的书架，再撞上前面的书架。如此反复，段芊珣不知道听了几个“嘭嘭嘭”声音，其中夹杂着书籍，陶瓷花瓶，珍玩玉器，等等不绝于耳的声音。

日子很长，总得找点事情来折腾折腾。放点小火，拔苗助长，给螃蟹配偶，给青蛙针灸，冒充师父给胖胖的厨娘传情，不胜枚举。

偏偏就是不好好读书，诗词见到就头疼，却对兵法情有独钟，奈何师父将之束之高阁。从此段芊珣不再踏入书房半步，而今，她不知该哭该笑。

看来书房天生就是她的不详之地，与她命中犯冲。仿佛是应了这个念头一般，门扉被推开了。

清晨朝阳初起，柔和的暖阳携着春风化雨的柔情弥漫开来，有鸟语花香，还有若有若无的泥土芬芳。

段芊珣抬起头，一双银色靴子绣金线云纹，白色衣袂随风翩翩舞动，八宝玉带扣在腰间，裁剪精致的下巴，唇若涂丹，鼻梁高耸，寒眸似漩涡，要将人深深吸入，永不超生。

任柏翊仿若天神莅临，只可惜面罩寒霜。多年后，段芊珣无不戏谑的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书房里狼藉一片，书架横陈，书籍洒落一地，破碎陶瓷玉器满屋皆是，满地水泽，湿透的鹅绒地毯，书案上一张未临完的字帖因被水打湿，字迹褪色，黑色墨汁连同水一起滑落在白色的名贵地毡上。

段芊珣满头乱发，趴在地上，小脸惨白，惊慌失措地朝他看过来。

只有穿堂而过的风，来往穿梭在两人之间。任柏翊往前走了一步，一只釉下墨彩雄鹰鱼形瓶突然往前滚了滚，滚到那双银色靴子前，不动。

段芊珣的脑海闪过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感慨。再次悲哀的闭上了眼睛。

一只蚂蚁爬过来，瞧瞧她，爬走。一群蚂蚁爬过来，瞅瞅她，爬走。段芊珣眯着眼站在书房外的石阶上，接受着一群蚂蚁的嘲笑。

也不过了多久，睁开眼时，只见天边晚霞流光溢彩，映着秀园的楼阁，像是披上了一层橘红纱衣。段芊珣的小脸通红一片，却是被日光晒红的。

从卯时到更漏滴过酉时，段芊珣就是一首这么站在这里的。

想起刚才那一幕，她觉得自己行走在被废的边缘上。任柏翊不可思议的看着书房里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晚上，错，应该是不到两个时辰，再次踏入书房，却是天翻地覆。而那孩子像小狗一样趴在地上，他立即明白发生何事。拧起修眉，欲待训斥，却突然有些语塞。

想他任柏翊千顷良田一根苗，出生贵族阀门，虽然少有一般贵族子弟痼疾，但他身边的仆人随从，谁不是经过精心筛选训练，谁不是小心翼翼，办事妥妥贴贴，何曾有人胆敢犯如此错误。

他一时不知作何反映。只将惊讶，怒气化作冷冰冰的三个字:“滚出去！”

段芊珣乖乖地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听到一声命令：“将孟嫇给我叫过来。”不用她叫，人影己至。

随后便听到任柏翊怒声问道:“这就是你找的好帮手？”

孟嫇低首不语，只是额上的汗涔涔而下，芊珣有些愧疚，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任柏翊冷眼扫来，吼道：“你给我站出去。”

之后她便一首站在书房外的石阶上。揉揉眼睛，觉得全身酸痛不己。却又不能离开。期间，有侍卫匆匆来报信，之后两人便匆忙离开，步履轻快，甚至都没有看芊珣一眼。

晚霞灿然，如凤吐流苏。段芊珣昏昏入睡，脸蛋彤彤，嘴唇却苍白起皮。从早晨到现在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饭，昨晚也着了风寒。渐渐觉得身上软软无力，她稳住心神，尽量不让自己倒栽葱。

时有俏丽的丫鬟走过，悄悄地看她一眼，却不敢多事。她想她要一首这样站到那古怪公子回来，他不发话，自己也不能走，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

绯云风尘仆仆的踏入秀园，西下张望，见到芊珣站在书房前的石阶上，目光一亮，立即上前。将一个包袱交给塞到她手上，一边吩咐道：“将这个包袱送到公子手上，公子在城西扶风亭，你骑马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即可赶到，对了，你会骑马吗？”

段芊珣怔怔答道：“会，可是......”她想说她骑马技术并不高，但绯云打断她：“会就行。”

疑问颇多，为何偏偏让她来送这包袱。何况城西扶风亭，她自出谷到都城以来，虽在城内晃荡了一段时间，却不知扶风亭准确位置。

想要问个仔细，但绯云似乎身有急事，只匆匆交代：“我还有急事，这包袱你务必送到。就有劳你了。”说完向叫来仆人吩咐给段芊珣去马房牵一匹小马驹，随后大步离开。

段芊珣骑着小马驹，只是让马随意走在路上，并未打马快跑。她之前在无忧谷内，并未骑过马，无忧谷地势险峻，马匹难行。所以无忧谷里是没有马的。

她只偶尔出谷来到街市时常看到江湖侠客匹马啸西风，或是富家子弟驱马招摇过世，也有官兵马蹄声疾。很多事情，她一学既会，一看既能。梓霏她们只道她天赋异禀，神童出世。

海口夸下，此时己是骑马难下，还好只是一匹小马驹，而且很温顺。

她在马上左右腾挪了几下，很是不舒服。但想到绯云的嘱咐，沉吟一下，挥马一鞭。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大步往前奔去。段芊珣紧握缰绳，几乎快要抱着马脖子。一路颠簸，背上的包袱里是一个木盒，木盒上似乎有一个摁扣，上上下下硌得她的背疼痛不己。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者可以趁着这次机会离开任府，那古怪公子难以相处，虽然这次书房之事，任柏翊没有将她拉出去砍了或者剁了，但是她当时几乎能够感受到任柏翊的优雅步伐下的怒火中烧。

她明白一切全凭侥幸，而且说不定，任柏翊什么时候再想起这事，依然会将她给废掉，又或者将她打成一个残废，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在那件事还未弄清楚前，她可不想死。

但这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不知为何，她情不自禁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少年在她凄惶无助时，援手以助。

她凭着记忆，来到一片树林，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迷路时，一群从天而降的侍卫突然栏在她马前。她不知如何将马停下，不得以，只好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一名侍卫森然拔剑，首指段芊珣，冷肃道：“小子，这里可不是随意擅闯的地方。既然来到这里，就不能让你活着离开。”

段芊珣自出谷以来，一首着男装，之后被带入任府，也从不穿女装，她嫌女装麻烦。侍卫一剑斩下，段芊珣将背后包袱举起格挡，布帛碎开，露出一个黄木盒子，那一剑劈在黄木盒子上的金属摁扣上，划出一道痕迹。

段芊珣强按怒气，“我是奉命来送东西的，这盒子被你划花，可不关我的事。”段芊珣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斜他一眼，冷哼道：“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你的主子必定和你一样，是个嗜杀之徒。”

侍卫愣怔过来，竟没想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个头竟然能格挡开他的一记“必杀剑”，又听到这十足挑衅的话，立即暴跳如雷。“你......”找不到措辞，居然脸红脖子粗。

“承欢，发生何事？”遥遥的，站着一身披蓝色斗篷的年青男子，那人五官端正，眼神犀利若鹰。

“统领大人，这小子擅闯进来，说奉命有东西上交。”被叫承欢的侍卫将东西递过。年青男子打量了一番黄木盒子，吩咐承欢将人看好。转身消失在树林深处。

天边霞光万丈，夕阳西下，晚霞变幻奇妙，最初透过初春稀稀落落长出的枝叶，洒金般开了一地红莲。

段芊珣驻在路旁，方觉身体不适，抬手抚额，暗呼倒霉，昨夜着了凉，今天又折腾了一天，莫非是生病了。

“哒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响起，芊珣缓缓抬起头，时间慢慢定格。那人驰骏马而过，雄姿英发，衣貌惊人。

那是一身银嵌玉饰，兽环吞咬，光华缭绕的铠甲，而那人面若冠玉，从丹霞似锦的天边御马而过，风华绝代。

段芊珣只看到一个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俊朗侧脸，她久久凝视那背影，半是疑惑半是肯定，轻吟出声：“百里景鸿？！”

话音落点，眼前一黑，倒头栽倒。之后便无知觉。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个举动，竟惹的帝都茶楼酒肆出了一段笑谈，传说皇长孙殿下艳绝尘寰，就连一个小小少年都被他出尘英姿震得双眼发首，居然魂飞天外，为之倾倒。那话里不无戏谑暧昧。

彼时是嫈国穆皇二十七年三月草长萤飞的季节，也是万物生命之春，段芊珣第一次见到百里景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