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孙妃

徐奕却是义愤填膺地说：“他既是要娶那公主，你就安心待嫁，当朝的皇长孙总不会不如个破落户吧！”

允容见兄长果然是气急了，向来是光风霁月的徐家长公子，今也说起浑话来。

“说得对！丧家之犬，哪里配得我们允容妹妹？”许蜜男不知何时站在云裳院门口，正为她的郎君拍掌叫好。

“大嫂也来打趣我？”

“好妹妹，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呢。”许蜜男一双杏眸亮的出奇，似是吃了酒，她身后的丫头捧着卷画轴到前头来，就在石桌上展开。

徐奕按耐不住好奇，先睹为快，允容叫这夫妻俩一唱一和来了精神，也凑到跟前来看。

许蜜男抬手戳了允容的额头，献宝似的问她：“如何？皇长孙殿下比临安王俊俏吧？”

允容方翘起的唇角因着这一句问，心思又沉入谷底，再不复方才的兴致，只应和着嫂子的话。

皇长孙生得如何呢？

允容夜间辗转难眠时才又想起这个问题，她这会儿有了答案，自然是极好的。

堆金砌玉、万众瞩目的皇长孙殿下，是今上属意的储位人选。

连他的父亲，当朝太子也不过是为他铺路的一枚棋子。

这样的人物，就要成为她厉少霆的夫君，实在匪夷所思。

其实想不通的何止厉少霆，建安城中的王谢两家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皇长孙的嫡妃轮不上建安城中的贵女，便更轮不到徐家的女儿。

临安徐氏，早己沦为世族末流，休说储妃之位，就连其余西大家族近年来都不再与徐家主支联姻。

六大世族休戚与共、同气连枝，失去联姻的资格，便是被踢出局，而在徐家危亡之际，今上却给了临安徐氏一条生路。

建安第一场冬雪，宫中己然筹备起万年公主的婚仪，婚期定在来年三月，临安王因此被诏回京，不必再留守封地。

张国舅下朝后便径首来了圭紫宫，守门的内监但见他来，便开了宫门。

“舅爷有请，皇长孙殿下正在书房等候。”

“知道了，退下吧。”张国舅稍正衣冠，阔步往内殿去，穿过三道门后才有宫娥迎接。

“臣张育德，叩问皇长孙安。”

张国舅声线洪越，满头华发却精神矍铄，实属难得。

不多时，门闩便有响动，是皇长孙身边的得力护卫郑重宇来开门。

郑重宇生的面如冠玉，笑容可掬，究竟是荥阳郑氏之子，不同于寻常百姓。

“舅爷请进。”郑重宇拱手作揖，如是说道。

“有劳郑统领。”

张国舅踏入书房，郑重宇便走到外头，顺手关上门，这祖孙二人密谈，还得防着隔墙有耳，天家亲情如此，当真是累得慌。

郑重宇吐了口气，提着长剑在房外巡视起来。

屋内张国舅在屏风前落座，眼前的屏风乃是广陵贡品，上头绣着副将军百战图，想是一开始便存了心思送至圭紫宫的。

“殿下，关于您的婚事……”

“婚事？不是己然定下了。”屏风后头不假思索地截断了张国舅的话，却不再有下言。

张国舅一时摸不准皇长孙的算计，问道：“难不成殿下真要娶徐氏女？”

“外爷。”陈猷在屏风后无奈地唤道，随后握了盏茶转到前头来，亲自递到张国舅手中。

“外爷要季宁抗旨不成？”

陈猷唇边苦笑，漆黑的瞳底泛起涟漪，若有得选，他也未必愿意娶。

只是眼下，还由不得他做主，这圭紫宫远不如外人看上去那般风光无限。

“唉。”良久，张国舅才叹息一声，“也罢，徐家清流世族，总比那两家的虎豹豺狼要安分守己，待万年公主出嫁后，皇爷便会下旨册封殿下为皇太孙，眼下真是一步也错不得。”

“有外爷筹谋，季宁无惧豺狼。”陈猷淡然一笑，倒是处变不惊。

因着万年公主是皇长孙的长辈，合该她先成婚，左右皇长孙年纪尚小，不过十七岁，太子妃的意思也是再等几年，徐氏女此前不曾受过调教，总要给些时候才算圆满。

故而谢萧氏此去临安，乃是受了太子妃指点，将厉少霆带到建安，由太子妃亲自教养。

皇长孙与徐家的婚事己是板上钉钉，徐萧氏得知了临安王与万年公主的姻缘，心中更是将临安王恨了个彻底，便不再整日悲切，打起精神来为女儿操持嫁妆。

“这批料子好，吴郡来的，都添进去。”徐萧氏端坐圆桌主位，外头女使们依次端了金银绫罗进来给她过目，她念一样，赵妈妈便记下一样。

允容坐在软榻上，正与许蜜男绣花，听得母亲又添了些东西进她的嫁妆，迈着莲步起身到赵妈妈身后瞧了一眼嫁妆单子，果然又多了两页。

“母亲，女儿的嫁妆己是十分妥帖，如何又操劳起来？您要保重身子才是。”

徐萧氏回首，温言道：“你这孩子，家里从前只当你寻个如意郎君，不消是乌衣门第，这嫁妆也算丰厚，如今要入宫去，若不添上几层，岂非叫人轻视？”

允容知母亲好意，明日她便要随姨妈一同启程去建安，心中除却惶恐，更多是离家的不舍。

“都听母亲的。”允容挨着母亲坐下，许蜜男见此只觉眼眶一红，背过身去擦了眼泪。

徐萧氏三言两语，却并未说尽心中忧虑，旁人罢了，只愿太子妃看在徐家出手的十里红妆份上，多多关照她的女儿便是。

退一万步讲，多些金银财帛，在宫中行事也更便利。

徐家虽多年不问朝事，却也非寻常世家，底蕴犹在，今上心有城府，究竟还是疼爱长孙，为他选了位合宜的储妃。

太子妃张静言之父，不过是昔日颍川陈氏麾下的附庸家族，今上为笼络旧部，自先皇后至太子妃，都算不得世族贵女，因而太子妃对徐氏女并没什么偏见。

东宫里早备下了厉少霆的寝殿，就在太子妃隔壁，后头住着的乃是东宫的妃妾。

临安至建安皇都，日夜兼程需半月路程，这一路走走停停，也花费了一月有余，因不好满身风尘面见太子妃，谢萧氏便携允容先回了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