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儿摇摇头，垂下眼不再说话。
母女俩交换了眼神，没有继续问。
魏书一开始只是想顺便帮助一个勇敢但无助的小女孩，但如今却发现，自己或许能从这小女孩口中得到一些重要信息。
林月儿的眼神，绝对认识“宋十二娘”。
次日辰末巳初，童县的胥吏过桥来，打开了铁栅栏。
云姑前去交涉、付钱，魏书则和婢女们一起换了男装。
此去童县仅有三名婢女两名家臣护送，且人生地不熟，还是穿男装方便些。
“月娘，你怎么没换？”
林月儿还穿着昨天薛葱给她找的女装，手里多了一顶及腰的幂篱。
林月儿抓着魏书的手，缓缓地说：“戴幂篱就好了呀~”
今天的林月儿比昨天多了一点撒娇的感觉，魏书能察觉到，她很亲近自己。
“好吧。”魏书牵着她往桥头走。
迟七和樊虎己经等在那儿了。
但是……
“暴……‘小神医’呢？他不和我们一起？”魏书差点嘴瓢。
迟七和樊虎还没来得及回答，魏书就感觉自己的左肩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她猛地转头去看。
看见一名缁衣劲装、手持长剑的少侠。
“才两日不见，宋公子不认得我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阁下还有如此……朴素简练的一面。”
暴发户指了指对岸的坟堆：“寿衣华贵，一生只穿一次。”
魏书：……
铁索连两岸，波涛奔腾，带出疾冷的风，越到中心处，脚下摇晃的幅度就越大，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去，被河妖吞入腹中。
好不容易踩上平地，却感觉脚下还在晃动。
等马车也过桥，魏书、林月儿进了车厢，薛葱赶车，另外两名婢女坐她左右。
迟七回头多看了几眼，和樊虎、“小神医”一起上马，护卫在马车前后。
“月娘，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魏书不紧不慢地说，同时默默观察林月儿的状态。
林月儿心里一紧，既开心又担忧，身体倒是没有露出破绽，但声音却在安静了数息之后才发出：“我也觉得宋姐姐亲切，或许小时候见过吧，但时间太长，我不记得了。”
“你也是玉京来的？”
“我七岁以前在玉京长大，后来随父母远游，己经三年多没有踏入玉京了。”林月儿半真半假地说着。
她希望宋十二娘能认出自己，又害怕被认出后带来的风险。
她九死一生才走到元州，护着她的人都死了，她尝试着一个人走向目标，但年纪太小，每一步都难如登天。
就在她以为自己也要死的时候，绝境遇故人。
魏书越发肯定，“林月儿”是假名，“林月儿”的话，有真有假。
但林月儿对自己并没有敌意，反而是一种依赖的感觉。
十岁的小孩，要经历多少事，才能养出这样谨慎又顽强的性格？
“你想回玉京玩吗？有机会的话，我带你一起去。”魏书歪头笑着看她。
魏书一定会去玉京。
因为公主在玉京。
“好啊！”林月儿也笑起来，眼里满是期待。
童县，官驿。
“对不住，所有房间都满了，诸位请移步去私旅歇息。”驿卒弯腰赔笑。
迟七拿出宋家印信：“云房宋氏，住不得？”
“您见谅！真没有了，里面住的不是官就是高门子弟，我只是小小驿卒，真不敢挨个敲门去问。”
魏书听到动静，撩开车帘说：“迟七，住私旅。”
驿卒对着马车赔礼道歉，因怕被迁怒，还专门在前头引路，带他们去了最近的私旅。
打点好一切后，迟七催促着：“麻烦小神医给我家姑娘诊诊脉，开几张方子，我好去抓药。夫人最挂念姑娘的身体，还请小神医体谅一下。”
“她现在是‘姑娘’？”
迟七连忙打自己的嘴：“不不不！是公子！”
房间里，只有病人和医生。
魏书将手腕放在脉枕上，随口道：“小神医如何称呼？”
好像从来没听人叫过他的名字，甚至连一个姓都没有。
那人看着魏书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轻轻笑起来，淡淡地说：“我姓息。”
“怎么写？”
“火爁焱注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
“哦，息公子，有劳了！”
息衡微微皱眉，眼里带着几分审视，以及一丝不解，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把完脉，写了药方就走了。
魏书一头雾水：这人什么毛病？
下午吃了饭过于无聊，魏书决定继续探林月儿的底。
不过，林月儿显然对息郎中更感兴趣，也想从魏书嘴里获得一点信息：“那位‘小神医’和宋家交情不浅？”
“刚认识不久，恰好一起逃难而己。”
“姐姐可知他师承哪位大家？”
“不知，不过他说他姓‘息’，休养生息的息。”
林月儿忽然睁大眼睛：“息？”
魏书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了？这个姓，有哪里不妥吗？”
“你不知道？”林月儿更惊讶了。
魏书摇头：“我常年在家养病，外界的事知之甚少。既然月娘你知道，不妨说与我听？”
“我……我也是道听途说，可能有许多胡编乱造的部分。”
“没关系，就当听故事嘛！”
林月儿喝了一大口茶，这才缓缓讲述她知道的故事。
息，原本是前朝大姓。
大齐建立后，渐渐走向衰弱，因根基还在，并没有退出政治舞台，只是无法接触政治核心而己。
变故发生在十西年前。
雍国公主外出游玩，遭遇前朝逆叛暗杀。
回京后一查，这些逆叛居然和息家有往来。
公主大怒，夷三族。
夷三族有两种：父、子、孙三族称小三族；父族、母族、妻族为大三族。
息家所遭受的就是大三族。
魏书忽然想起，那日息公子来质问，为何要买解毒药材时，说过一句“赏罚皆出于人心，对错更无人在意”。
如果息公子就是被夷三族的息家幸存者，是否证明，息家其实是被冤枉的？
魏书：这小神医，或许可以为我所用！
不对！
从前不是没有人问过小神医的名字，但他都一笑置之，别人顾忌他的身份也没有多问。
为什么他现在愿意说了呢？
试探！
他在传递“联盟”的信号！
可惜魏书毫无反应，他应该很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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