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谋

陆妍华的声音很轻，甚至，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朝她笑了笑，绽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仍旧是一副甜美娇俏的小女孩模样，可是，她却莫名的觉得很是心慌，因为，她在那双清澄的杏眸中看到了一丝嘲讽。

变了，西姑娘她真的变了……

原来，她从来就没有原谅自己，甚至，她早就看清楚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荔枝慌忙垂下了头去，她用力的咬了咬唇角，尖锐的疼痛让她的脑袋越来越清醒。

如果西姑娘知道自己是在糊弄她，那么她刚刚的那些话……

也是刻意的吗？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一闪，荔枝只觉得头顶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连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凉意。

“姑娘，奴，奴婢……”荔枝张了张嘴，可是后面那些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倘若她不照西姑娘说的去做，只怕她便是第二个红桃。可她跟红桃不一样，红桃是陆家的家生子，她有父母兄亲可以倚靠，而她却是半路卖进陆家的，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着实不容易，更何况她家里病重的母亲还有年幼的兄弟还全指着她一个人，她不能，也不可以倒下去，可老夫人那里……

无论是西姑娘，还是老夫人，都不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鬟可以得罪得起的！她现在到底该怎么办了？

到底应该怎么办了？

“这陆府里的主子的确是太多，让人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好？”陆妍华淡笑着看了荔枝一眼，随即抬脚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其实，她无所谓荔枝开不开这个口。她若真想让陆风亭知道这些，有的是法子将这事透给他而不会让人觉得是她开的这个口。她只是想让这个丫头，也让整个疏影轩的下人都知道，她，陆妍华，再不是从前那个几句话便能糊弄的陆西姑娘了！

看着陆妍华的身影从自己面前走过，荔枝心底一凉，虽然心中惊恐万分，但终究也只能将这些强压去，抬脚快步朝陆妍华追了过去。

或许，刚刚那些话只是西姑娘为了敲打自己随口说说的吧……

待陆妍华再次回到屋里的时候，除了李嬷嬷，屋里还有人。

当日与她争执害她被老夫人罚去庄子的罪魁祸首六姑娘陆春华，以及疏影轩里惟一的一位姨娘，榆姨娘。

“姑娘，您回来了。”李嬷嬷忙说迎了上去替陆妍华脱掉身上的斗篷，而荔枝则垂首上前接过陆妍华递过来的暖炉。

“西姑娘。”榆姨娘站起身轻声开口唤了一声。

榆姨娘也姓聂，她与陆二夫人聂氏也是正经的堂姐妹，未过门前也要一唤老夫人一声姑母。不同的是，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一个正妻，一个婢妾。

陆妍华牵了牵嘴角，没有应话，反而越过她走到暖榻上坐下，自顾自的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陆妍华，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姨娘唤你你没听见吗？”见陆妍华丝毫没有将榆姨娘放在眼里，六姑娘陆春华不由气结，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怒冲冲的瞪着陆妍华道。

陆妍华却仿若没看到似的，她执起茶杯，轻轻的吹了吹杯中翻滚的雾气，这才低头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片刻后，她的声音响了起来，“嬷嬷，这茶似乎不是我常饮的？”

李嬷嬷怔了一下，似是没料到陆妍华会突然问她这话，不过，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姑娘，这茶是老爷特意从京城给您带回来的云雾茶。”

“哦，原来如此。”陆妍华笑着点了点头。

“陆妍华，你这是故意的！”见陆妍华完全当她们是空气，陆春华气得眼睛都红了。

“六姑娘，快，快跟你西姐道歉！”榆姨娘忙上前扯了扯陆春华的袖角，她一边朝她摇头一边乞似的看着她。

“道歉！我凭什么跟她道歉，娘，你忘了她将七弟推到水里的事了吗？”陆春华红着眼眶朝榆姨娘喊道。

“六姑娘，妾身求您，您快别说了行吗？”榆姨娘拉着陆春华的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姨娘……”

“你拦着她做什么，让她继续说呀！我倒还巴不得她再说大声一点了。”陆妍华放下手里的茶杯，似笑非笑的盯着陆春华道，“最好，能选个父亲在的时辰说。”

“你……”陆春华一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气得首跳脚，可她还真担心自己的话被父亲听见。

她不知道别人的父亲心是不是偏的，可是她知道自己的父亲陆风亭的心偏的有多厉害。小的时候她不过是摔坏了陆妍华的木蜻蜓，父亲知道后二话不说便让她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即便姨娘苦苦哀求也没用。若是让他知道，陆妍华上次是因为她所以被老夫人罚去了庄子还生了病，指不定一怒之下会不会将她也扔到庄子里。

所以，她从就恨陆妍华，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可为什么偏她那般得宠，难道只因为她是嫡出吗？

“你还觉得我态度不好？”陆妍华笑了笑，细长的眸子朝陆春华扫了过去，“你首呼我名字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态度很好？”

“我，我……”

“况且，你觉得对你姨娘我需要什么态度，向她行礼吗？”陆妍华看着陆春华，脸上原本挂着的那点笑意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细长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西姑娘，是六姑娘说错了，您大人大量还请您饶了她的无礼。”榆姨娘说着便弯腰给陆妍华跪了下去。

李嬷嬷一怔，忙上前一把将榆姨娘拉了起来，道，“榆姨娘，您这是做什么呀？怎么说您也是老爷的姨娘，还生了六姑娘和七少爷，您怎么能跪西姑娘了？”李嬷嬷一边说完一边担忧的朝陆妍华那边看了一眼。

因为，若是依着陆妍华以前的脾气，肯定会说，“她要跪便让她跪着！”丝毫不管第二日府里会传出些什么样难听的流言。

可出乎李嬷嬷意料之外，陆妍华并没有说出这番话来。

“榆姨娘今日特意跑到疏远轩不是为了来跪我吧？”

榆姨娘抬起头来，暖榻上的陆妍华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唇角的两个梨涡也依旧浅浅绽着，只是那双眼睛却不一样了……

她没有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