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渊得到老师的同意后推开书房门，兽首香炉里冉冉升起一缕青烟，扑面而来的海棠熏香混杂着天然木质香调，凝神静气。
浅蓝色外裳敞襟露出白色里衣，老师潇洒的在发间歪歪斜斜的横插碧玉发簪，眼神专注的盯着桌案，手臂挥洒完成最后的落笔。年近五十的他留了山羊胡随着动作微动，眉宇间凝着一抹郁色，和洒脱的外形强烈不合。
走近一看老师正在试图复原自嵇康去世后就失传的《广陵散》曲谱。
为渊静默一旁等待老师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后上前拜礼，她心中纳罕到此时终于感受到另一个时代的魅力，也印证了记忆里对老师的印象，爱乐如痴。
“老师。”
摆手放下笔上前引她去桌榻，“嗯，听闻你明日启程，令尊身体如何？”
“一别数年英台实属不孝，待归家后方知具体如何，从家父亲笔书信的力度来看应当还算康健，多谢老师挂念。”
“那就好，刚刚叫解齐、柳青过来商议了2月后和桓氏书院的清谈人员，如果家中无事可早日回来准备。”说完满意的看了眼面前的得意门生。
“老师抬举，英台归家后定书信告知归期。”为渊拱手。
顿了顿继续道，“此次山伯不能前往，桓氏书院对寒门的异样眼光恐怕...”
说完摇了摇头，“你临走前温言开解开解你这个兄长。”
为渊连忙应是，她来之前大概捋了捋现在朝廷的局势。
谢安一派士大夫保司马皇室党和把篡位恨不得写脸上的大司马桓温正是水火不容的时刻，这次组织的清谈怕也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东林书院说是寒门弟子、士族都收纳学生，但最后选举官身的总鲜少见到寒门子。
桓氏书院更是桓温明目张胆的招纳门下贤士的场所，根本不收纳寒门学生，当天怕是会对寒门出身的阮弥格外冷眼。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局势在现在的朝廷格里清晰可见。
为渊想还不如不让阮弥去受这个罪，当初选择东林书院而不是和祝家祖辈上追随的桓家就是为了避免万一有家里旧识被发现身份。
其实还担心会因此真的断送了阮弥微乎其微的仕途，毕竟现在大小举荐官员的中正官都是士族出身，当天也不知道有哪些人物在场。
“刚好你来，去趟你师母那里吧，说是你昨天和她说的事情她还有些不确定的地方。”说完继续回到桌案旁研究自己的曲谱。
为渊出门后狠狠地呼了口气。
她小声嘟喃，“可憋死我了，还好没问课业不然可露馅了。”
为渊狠狠地掐了把自己大腿，疼的流泪才住手。
“少爷！你这是干什么？”素果赶紧上前阻止为渊。
“嘿嘿没事，好像被蚊子咬了太痒了，我掐掐。”为渊心虚的解释。
她担心等会在师母刘夫人面前哭不出来，释放不出那种即将失去挚爱的悲痛，提前动个手脚。
想着赶紧走向院子，不然白掐了。
半个时辰前。
“夫人，建康主家那边送来的绫罗珠玉请您过目。”
管家谢拓说完给夫人刘莞递上了厚厚一册细目，恭敬的立在一旁。他十分清楚刘夫人和主人夫妻二人一向不喜外物，更加青睐古籍或曲谱。
建康谢家依然是朝中的中流砥柱，送来的东西总不好回拒。这些个稀罕物件也只得原封不动的摆在库房，他日换了银钱资助家境贫苦的学生。
扫了一眼院内数十箱中秋节礼刘夫人眸光微闪，最终垂下了双眼道，“嗯，送去库房罢，晚些再清点。”
秋眉看了眼隐忍的夫人，逐渐红了眼眶。夫人哪是真的不喜欢这些，自己的首饰都是夫人未出阁前赏赐，件小却精致万分，如果不是真的喜爱怎么会在乎那些细节。
禀退了西下仆从后秋眉忍不住上前，“夫人，你这又是何必，祝公子是个男性都有蝴蝶玉扇坠贴身携带，你这么素净倒显得异类了。”
“多亏姑母还记得我的喜好了，区区节礼就送了不少罕见南珠，看来主家在建康的地位更上一层楼了。”刘莞抚着发髻上的素银簪，想象自己佩戴上那些珠玉的样子。“夫主醉心学问，颇得学生喜爱。我为这千百学子的师母总不好日日穿金戴玉。”
“说来英台让我帮忙做媒，原本是猜测她是女扮男装，回想昨晚她呜咽恳求，话也没说的很清楚，我还是分辨不清。还是叫来问一问的好，免得误了两人的前程。”
“是啊，阮弥与两位公子也来咱们东林书院三年了，梁公子不可能没有察觉。怕是祝公子单方面......”
秋眉说完悄悄抬眼，她在刘莞身边多年早就把自己当半个主子看待，再加上母亲在刘莞母亲庐陵公主身边伺候，更是觉自己身份高人一等。阮弥虽说是寒门子弟但家境也算丰厚，本想求了夫人放自己出嫁。
刘莞波澜不惊的起身走过她身边，“嗯，等会夫主就会让他过来，我问清楚便罢。”
挥退了秋眉，刘莞斜卧在矮榻上，姣好的面容随着岁月的沉淀更生出了别养的韵味，柳叶眉下的杏眼微阖。自嘲自己长久在书院面对这些初出茅庐的学子倒快忘了自己的母亲从深宫里出来对自己的教导。
可惜了秋眉，你我相伴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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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若桃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