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自己于水火

我从生下来身体就有缺陷，斜颈，头偏向一侧，很明显。

最令我痛苦的不只是脖颈歪斜这么简单，而是斜颈引发的一系列问题。

譬如斜颈引发的斜视，高低肩，明显的大小脸，最令人心痛的还是同学的嘲讽。

甚至亲生父母有时也会觉得异常的孩子碍眼。

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体有缺陷是在幼儿园第一个六一儿童节时。

老师让班级里所有的小朋友都准备漂亮的裙子，我也回家哭求着让我妈给我买了一套新的套裙。

那是我第一次穿新的，从商店买来的，成品服装。

因为我是家中的老小，衣服都是捡哥哥姐姐剩下的，那时常穿的新衣服是夏天我妈妈从集市上买的人造棉布头做的衣服。

关于服装能给人提高自信的事情后期再说。

我妈终于在我的死缠烂打下给我买了一套白纱裙。

只是当我穿着新买的白纱裙准备登上六一儿童节的舞台跳舞时，老师却告诉我，我不能上去跳舞。

我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不让我上台，老师说我肢体不协调。

年幼的我不知道肢体不协调是什么意思，在我的眼里就是老师不喜欢我，班里所有的女生都可以让老师亲自化妆，扎小辫，而我整个童年都没有尝到过这种跟老师亲密接触的甜味。

班里的女同学都上台表演节目了，只有我自己一个女生坐在班级所在区域，呆呆地望着他们表演。

她们在演节目，而我的脑袋里一首在固执的问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是肢体不协调。

表演结束，她们走下舞台，一群女生质问我为什么不给她们鼓掌。

我说：“我不高兴，为什么要给你们鼓掌？”

一个性格很泼辣的小女孩告诉我：“你不仅头歪眼斜，心眼还很坏。”

从那以后我知道了我的身体异于常人。

不知道是我的那句话得罪了我的女同学们，还是自卑的原因，放学时，几个小女生都在讨论妆容的事情。

因为我没化妆，自然也就不属于她们聊天的圈子。

在回家的岔路小径上我哭了一路。

有好长时间，我不喜欢去学校，不喜欢跟同学玩耍。

就算是去了学校，也没有人喜欢跟我玩耍。

有时去玩滑梯，小朋友也会在我刚坐下开始滑时踢我一脚。

我常常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学校的角落，安安静静地看蚂蚁搬家，蜜蜂采蜜，低头看累了也会仰望一下蓝的像大海的天空。

有时看到成群大雁变换着各种姿势从遥远的苍穹飞过，再看看远处嬉闹的小朋友，我感觉自己好孤单。

那时，我最盼望的日子就是放学，虽然妈妈没有时间照顾我，但是每天放学后坐在妈妈自行车后座上，走在去往田野的小路时是我每天最惬意的时光。

妈妈在地里打理她的各种蔬菜，我就坐在地头上薅草，有时常常因为用力过猛，但还是拔不动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我妈妈不善言辞，只顾闷头干活儿，对我经常说的两句话就是“那里有口井，千万别掉下去。”

第二句就是，这几瓶都是农药千万别喝。

有时，问她个问题，她不回应，我也不知道她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有时，我蹲在地头上玩儿，终于盼到我妈干活儿重新走到地头上了，但凡有点儿小小的要求，我妈就会变得不耐烦。

我在小家庭里排行老二，有一个姐姐。

姐姐长得大眼睛，很瘦，性格阳光活泼。

我在幼儿园里常常被人欺负，姐姐在小学是欺负别人的主儿，妈妈很喜欢姐姐，给她买漂亮的纱巾，腰带，而我没有。

不敢问，问一句回复我的就是，你小孩儿打扮什么。

年幼的我常年的打扮就是，小平头，晒得黢黑的脸，一身永远洗不干净旧衣服。

无论是上学还是休息日，我一天到头的娱乐项目就是玩土。

如果日子能在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玩土中逝去也挺好，偏偏总有些不开心的事情发生。

令我最恐惧的莫过于父母吵架。

他们两个人吵架的次数频繁，有时天天都吵。以至于常常让我觉得我爸妈他们两个不是家人，也不是夫妻，而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敌人。

最严重的一次是，我上中班时，中午回家吃饭，姐姐那时在镇上上学，中午不回家吃饭，我和爸妈三个人吃着吃着饭他们两个吵起来了。

那天还是我们村里的集市，我们家一出门就是集，中午时正式收摊回家时。

我爸妈两个人，一个拿着铁锨，一个拿着铁耙站在家门口的集市上打架。

我妈在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我爸种种的懒惰，我爸被我妈絮叨烦了，就让她滚，不然就是诅咒对方去死……

没有一个人理会我的恐惧与哭泣。

爸爸身上被铁耙打出来的血星和妈妈嘴角的血，让年幼的我觉得他们真的会在这场争吵中死去。

围观邻居和赶集的乡民，把我拉到一边，但是我又害怕我妈真的会被我爸打死。

我站在原地哭喊着让他们住手闭嘴，但是没有一个人听我的。

带着恐惧与忧伤还有没有吃饱的肚子，抽抽噎噎，踉踉跄跄走进幼儿园。

整个下午我都是在惊慌中度过的。

我怕爸爸会把妈妈打死，又或是妈妈会离家出走。

有好几次，妈妈很累的时候，都会反复的说一句话‘女人一辈子只要一个小孩儿就好，不要生多了。我当初就不想生二胎，你爸非要生，生下来看孩子的还是我带……”

再傻的我都能听得懂我在我妈眼里是个多余的小孩儿，就像有时她骂我的那样‘你真是个累赘’。

我的童年世界是灰蒙蒙的，甚至时常会飘洒起冰冷的雨。

如果我能穿越时光，真想回去抱抱那个年幼而又孤单的自己，告诉那个小小的她，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