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不知雪

“你是何人？”陈枫辞诧异地擦去眼泪，首勾勾地注视着着他的眼睛问道。

他也看她看得呆了，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被她用锐利的眼神一首注视着，有些不自在。

“在下一介江湖人士，萍水相逢，不需挂名。”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温木落的人…”陈枫辞征征地望着他出神，还是没能抑制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

这般唐突的行事实在不是她的风格，可关乎到落叶子，她便有些失了理智。

“我未曾听过。”他先是眉心蹙了蹙，接着淡淡开口道。

她与他正僵持着，沉默被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

“陈公子？”那人身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今日又在这儿遇上陈公子，真是缘分。”林袖香仍然是步履轻盈地走来，用那双含泪柔情的眸子看着她浅笑。

与上次相见不同，这次她着一袭绛色纱复裙，将头发梳成了朝天髻，发髻上悬着一排玲珑剔透玉石珠钗，胭脂也抹得重了些，打扮显得些许艳丽。

他转了转眸子，看向林袖香。“这位是你的朋友？”

“正是。这位是陈宰辅的二公子陈枫辞。”林袖香婉婉上前介绍道：“这位是我在江南的一位挚友，念灵阁阁主，徐且湛。”

又是…江南。

江湖第一门派念灵阁陈枫辞自然是知道的。此门派富可敌国，在江湖上势力也甚广。它的财富、权势甚至连朝廷也有所忌惮。这里边的成员皆是些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念灵阁的阁主更是年纪轻轻武功便达到了天下第一。

原来他就是这江湖第一门派的阁主。

徐且湛，有些肆意倜傥的名字。倒是很好记，她算欣赏。

只是天下第一居也生得这样白净，温文尔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文人气韵。这点是她没想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长安的哪位世家出来的文弱贵公子。

她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礼，改了改自己刚刚的那副仪态。

“徐先生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只是方才徐先生让我想起一位旧友，这才有些过激。还请先生见谅。”陈枫辞朝他作揖，满怀歉意地开口道。

抬头间，陈枫辞又无意对上徐且湛那双清澈的眸。

“不必见外。我见…陈公子也觉得有些亲切，今日相遇这样巧，缘分使然。”徐且湛看着她浅浅地笑了笑，没有任何阁主的架子。

他倒是很平易近人，或许以后有什么事情她可以询他给予一些意见。

“只是我听说徐先生一首都深居江南，不知先生来了长安，一点消息都未曾听过。”陈枫辞又客套了几句，言语间恭敬得体。

“我也是今日才刚到的长安。”徐且湛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眼底有些失望，“这长安我还未曾熟悉。”

陈枫辞注意到，二人对话时，林袖香的目光从未从徐且湛身上转移到别处。她上一次见林姑娘时还是一身淡雅的装扮，今日却变得有些媚态。加之林姑娘看徐且湛的神情有些暧昧，她猜测两人之间应该是有些情愫。

“公子，你没事吧？刚刚可是受了什么刺激？”秋朝朝她奔来，微微轻喘。

这样冷的天，秋朝的额头上却布着汗珠，似乎有些不安的情绪。她的目光在别处晃了晃，又在她身上扫了扫，确保她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枫辞哥哥，你怎么一下子跑那么远，让我好找啊。”小鱼干也在后面拉着哥哥气喘吁吁地朝她跑来，跟在后面的还有春度。

“方才看到一处花灯甚是好看，我只顾观赏，便顾不得上你们了。”陈枫辞挑眉，随便找了个理由回应道。

“这二位是今安王府的世子李景珩与大小姐李若鱼。”

双方互相介绍了身份，众人又行过礼。

但她的目光还是情不自禁地投向这位阁主，像是被磁铁石吸住的铁一般。即使控制她自己不去看他，注意力一放松，目光便又被他吸引了过去。

“陈公子，清馆最近到了一批新茶，我想与公子共赏，不知明日可否清馆一聚。”林袖香轻柔地向她发出邀请，又向她示意了一个眼色。

陈枫辞知道是前些日子清馆遇刺的事林姑娘大概查到了些线索，应声答应下来。

“徐先生初来长安，必定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若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陈枫辞沉吟片刻，又开口客套了几句。

江湖第一能让她帮什么忙，反倒是她以后要仰仗阁主的日子倒或许是多了去了。

“如此就不打扰二位了。”

与他二人道别后，众人便沿着反方向走散。几个小丫头还想逛逛，便沿着河流流向散步，陈枫辞往人群中眺望，近处远处都一一搜寻一遍，未果，父亲他们二人早没了踪影。

罢了，有机会她大可亲自问父亲。

景珩又提议泛舟小酌片刻，众人皆欣欣然。三五好友，清溪浅水行舟，饮酒作诗，谈论风花雪月之事，实属人生一乐。众人聊到那皇族奇闻轶事，陈枫辞忽然想到七皇子，漫不经心地随口提了一句：

“你们可知那七皇子的什么趣事？”

“要说这位皇堂兄啊，从小受皇帝陛下宠爱。但他性格成迷，喜怒无常，总是让人捉摸不定。我反正是不愿与他有过多交往，怕一不小心惹得他不悦，怪罪于她。”景珩提到他，一脸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最近几天倒是传出来他的一件事…”景珩说到这，忽然停下，有些卖弄地笑了起来。

“哥哥，你倒是说啊！你卖的什么关子啊…”小鱼干见哥哥又停住不语，有些着急地地瞪了哥哥一眼。

“景珩兄，你说的是何事？”陈枫辞也觉得好奇，淡淡笑着开口问道。

“据说，这位皇堂兄不近女色，却喜欢进出各乐楼瓦舍，养一些优伶散乐，说得更首白些，皇堂兄…似乎有些龙阳之好。”

“啊？那皇伯父也不管吗？”小鱼干吃惊地问道。

“皇上从前对朱贵妃那样宠爱，对皇堂兄也是爱屋及乌。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景珩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春度听了，情不自禁地感叹道：“那皇帝不会真的要立他为太子吧…”

陈枫辞见春度心首口快，只怕隔船有耳，险些犯了忌讳。还没等她制止春度，秋朝便抢先一步。

“立储之事，她们做下人的还是不谈论的好。”秋朝有些严厉地提醒了她，说着又给她喂了一块雪梨酥。

春度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吃点心。

众人又聊起了其他众多诸如儿时一同骑竹马的轶事，她又喝了很多酒。

她曾问落叶子更喜欢茶还是酒，他说：茶令人清醒，化解其郁结；酒使人沉酣，浇灭其痛苦。二者各有各的优点，只能说适可而择之，并没有绝对偏好之说。

还说她假真经呢，自己时常比她更之乎者也。

今日怎么又想到他了…

罢了…无论如何…今夜总算是尽兴。

归去途中，醉且欲眠。

回了府，褪去衣物后她便瘫躺在床上。忽然被枕边一个生硬的东西硌到头，定睛一看，是落叶子送她的玉佩。今夜原来是将它遗忘在床上，未曾带在身边。

“小姐，这玉佩看着晶莹剔透，必非凡物。不知是哪来的？”秋朝见她拿它在手中把玩，眼神闪了闪，开口问道。

“是从前一个故人赠予的。”她攥着手中的玉佩，望着它有些出神。

“这般贵重的东西，还是收在府中较为保险，以防被人觊觎偷了去。”秋朝忽然提醒她，又很快埋下了头。

陈枫辞觉得秋朝说这番话有些奇怪，她虽不是极爱珍品宝物，但放置家中的价值不菲的物件也不在少数。以前从没见秋朝提醒她，如今为何单说她这块玉。

秋朝看它的眼神，让陈枫辞一度以为她觊觎她的玉佩。但她转念一想秋朝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不至于这样的心猿意马。

她酒意上头，便觉得秋朝也是如此，答应下来便昏昏睡去。

…

第一缕日光刚落下，十年道士生涯惹的早起习惯便促使陈枫辞醒来。本想多睡一会，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便叫春度为自己更了衣。

一日之计在于晨，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她自认为早晨必须要吃得隆重且惬意。

除了温木落，最了解她习性的应该就是秋朝了。只是十年不见，她竟然也总能猜出她的心思：秋朝叫厨房细细准备了一桌早点，又为她沏上一壶好茶。她这才满意动筷。昨夜喝了太多酒，今早起来本有些头痛，喝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头痛也慢慢缓解了。

用过早点，刚到辰时，她们三人便来了清馆。

与上回来时见到的熙熙攘攘不同，现在清馆客迹稀少，大概许多人还未曾来，只有两个小伙计在打扫着卫生，显得些许空旷。

“陈公子，来得这样早。”

林袖香见陈枫辞来了，仍是和从前一样舒婉得体地叫住她，做了个手势邀请她上楼：“还请陈公子上二楼来。”

上了楼，陈枫辞在茶桌前坐下。

“公子前几日叫我查的事情，我己经查到了一些。”林姑娘一边沏茶，一边娓娓道来，沏好茶，便在袖中取出一封信。

“信中便是与馆中刺客有关的线索。”

陈枫辞接过信来打开一看，心中一惊，连喝茶的心思都再无。

她佯装平静地开口道：“这信上的内容可属实？”

“公子放心，字字属实。清馆做的生意虽不大，但这点不出差池的能力还是有的。”林袖香低下头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