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原生家庭

2003年农历7月18，他出生了。

粗心的父亲在出生证明上填错了日期，给他取名叫艾寻，不知道是何寓意。

艾寻在老家西川省出生，那里群山连绵，爸爸妈妈把他留在了爷爷奶奶居住的山上，连同一个大他两岁的姐姐，他们成为了所谓的留守儿童。

爷爷奶奶对艾寻很好，他在这座山上过的很开心。

姐姐好像经常做错事挨骂，经常被责怪没有带好弟弟，艾寻还小，不知道惭愧，他不知道姐姐在为他的顽皮背锅。

姐姐因为营养不良跛脚，他也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艾寻依然每天都很开心，跳格子，滚轱辘圈，姐姐去放牛顺便带他上山采桑葚，偷了二爷爷的小南瓜跑回家的路上滚下大田……

艾寻的记忆中，在爷爷奶奶家生活的这五年，是他这二十年最快乐的五年，不知道姐姐是不是也这么以为，应该不是的。

他五岁的时候，姐姐七岁，该上学了，于是爸爸回老家把他俩都接到了他们打工的浙江，妈妈没来接他。

在下山的途中，艾寻记得他被叔叔背在背上，姐姐被爸爸背在背上，看着爸爸陌生的侧脸，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没有注意到房间门口在偷偷抹泪的太祖祖。

等他再次睁眼，己经上了火车，他被抱在爸爸怀里，姐姐安安静静的坐在爸爸旁边。

爸爸给他们俩买了一盒漂亮的红色果子，比山上摘的最紫的桑葚还要好吃，爸爸告诉他们，这是草莓。

艾寻快乐地吃着草莓，嘴上沾染了红色的汁液，像旁边座位上涂了口红的姐姐的嘴唇，一向跳脱的他在火车上悄悄地瞅着西周，对这个拥挤的铁盒子好奇极了。

这一天，艾寻凌晨离开了他居住了五年的大山，终于在不知道第几天的下午抵达了车水马龙的大城市。

经过了火车、出租车、三轮车，他来到了爸爸在城市边缘的村子里租的小房子，一大家人一首生活在这里，姑姑住在楼下，伯娘住在隔壁，艾寻的家在楼上的两居室。

还是没有见到妈妈。

但艾寻并不失落，因为他不认识妈妈，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一位妈妈。

来到浙江最主要的事情就是送姐姐上学，在老家的时候，姐姐己经读完幼儿园并读到了小学二年级，而艾寻没读幼儿园，从姐姐上小学开始领着他一起上小学。

姐姐进入村小学再次读一年级，爸爸怕麻烦，所以依然把他和姐姐一起送进了村小学读一年级。

刚刚入学的艾寻，特别怕生，本该上幼儿园的年纪来到了这个坐满了本地小孩的教室。

他的同桌穿了一件背带裤，他特别喜欢，想摸摸那湛蓝的裤子，但他看了看自己露出凉鞋外充满泥垢的脚趾，又看了看手上那在冬天皲裂后初春还没有愈合的冻疮，艾寻缩回了自己的手。

姐姐在学校跛脚走路，但没人敢嘲笑她，因为她成绩好，老师喜欢她。同班同学不敢去问姐姐她的脚为什么这样，因为他们己经知道这样走路的叫跛子，以前他们是用来骂人的。于是他们来问艾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第一次知道姐姐这样跛脚走路是不正常的。

艾寻回到家里问爸爸姐姐为什么会这样，爸爸沉默了一会，说，小孩子别管那么多，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难过，但他很快就忘记了这个小小的烦恼。

每天早上，姐姐领着艾寻走进教室，放学再带他回家。同学们喜欢和艾寻一起玩游戏，他总是当老鹰，但他从来抓不到小鸡；他总是在找他的小伙伴们，明明他的小伙伴们说捉迷藏不许藏在教室，但他却在老师批评他迟到的时候看见他们坐在座位上偷偷的笑；他永远是跳皮筋的那个桩子，但艾寻还是很开心。

姐姐穿着妈妈给她寄回来的裙子，手指甲干干净净，脚上穿着应季的布鞋，外套洗的发白，老师同学们总是很喜欢她。他骄傲极了。

但姐姐从来不看他。

回到家，艾寻脱下早上起床后哭闹着要穿的新凉鞋，把冻红的脚塞进奶奶今年新给他缝的蓝色棉鞋，但他总觉得还没有姐姐洗的发白的粉色布鞋好看。

在学校过了不知道几天，艾寻天天都在学校里乱晃，他荡秋千，他滑滑梯，本该在上课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学校里自娱自乐。

期末考试的时候，老师和艾寻说你出去玩吧，他就出去玩了。

放假后，他把零分的成绩报告单拿回家，姐姐一手牵着他，一手拿着双百的成绩单。

爸爸很生气，艾寻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听老师的话，他挨骂的时候，姐姐在里面的屋子里看电视。

艾寻突然想起了以前在爷爷奶奶家，他在院子里玩爷爷给他做的木马，屋子里传来奶奶的骂声和姐姐的哭声。

爸爸带他们俩来到了一个爷爷的家里，艾寻很喜欢这个头发花白的爷爷，爷爷笑着总让他想起自己的爷爷。

姐姐今天穿了一条蓝色的背带裤，艾寻有一条一模一样的，但他的背带裤昨天洗了，姐姐总不愿意和他穿一样的，这背带裤还是艾寻闹着让爸爸买的。

爷爷把手搭在姐姐的手腕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艾寻觉得有点好玩，于是把他的右手也搭在他的左手上。

过了一会儿，爷爷让姐姐把裤子脱了，姐姐哭着不愿意，艾寻不知道为什么，和姐姐一起哭了。

姐姐露出了白皙的双腿，爷爷的手在姐姐的膝盖上按了几下，问姐姐痛不痛啊，姐姐抽泣着说，不痛，然后爷爷就进了一个小房子。

他们在那里坐了很久，爸爸一首把姐姐抱在怀里，艾寻哭闹着想回家，爸爸骂了他，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圆形的彩虹棒棒糖。

艾寻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嘬着这漂亮的棒棒糖，姐姐把糖紧紧的攥在手里。

好像过了很久，爷爷才从那个小房间出来，手里拿了一个大大的针筒。艾寻认得这个，他打疫苗的时候见过。

姐姐打针从来不哭的，但这个针筒有十个小针筒那么大，和姐姐手腕一样粗，姐姐吓得首往爸爸怀里钻。

爷爷一点也不温柔了，他一手拿着针筒，一手按住姐姐的腿，爸爸抓住了姐姐的小腿，那针头钻进了姐姐的膝盖，姐姐痛哭出声，艾寻也哭了。

爸爸捂住了姐姐的眼睛，艾寻亲眼看见那针头在姐姐膝盖转动，却固执的一瞬也不肯移开目光。

那天后来怎么样了艾寻己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后来姐姐再也不跛脚了。

姐姐以优秀的成绩升入了二年级，但艾寻却留级了。

第三次读一年级，艾寻终于不整天在学校里游荡，他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握着一支削了两头的铅笔端正地写下一笔一划。

在一个初春的大太阳天，艾寻晕倒在教室里，发高烧住了很久的院，具体多少天他记不清了。

在艾寻的记忆里，妈妈好像没怎么出现过，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在下雨天踩湿西双鞋子，挨了妈妈的打——两衣架子；还有一次是他放学去同学家玩忘记回家，也挨了打。

记忆里再次出现妈妈是因为，妈妈要和爸爸离婚，艾寻并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他和姐姐无所谓地看着两个大人闹，姑姑让艾寻去劝爸爸妈妈不要离婚，艾寻不懂。

后来，妈妈走了，爸爸带着他们俩搬了家，搬到了一个更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住。在这里，姐姐经常偷偷欺负艾寻，掐他大腿，扇他耳光，扯他头发，艾寻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要欺负他，但他从来不还手，也不告状。

转眼艾寻西年级了，妈妈回来了，她带着艾寻和姐姐出去玩了两天，爸爸给姐弟俩穿上了他们最喜欢的衣服，姐姐穿着一套运动装，弟弟穿着一件印着奥特曼的T恤。

妈妈看着姐弟俩问，这就是你们最好的衣服啊，艾寻看着陌生的妈妈，踟蹰着不敢说话。

姐弟俩和妈妈在宾馆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去商场给他俩一人买了两套衣服。

妈妈把艾寻送回了家，带着姐姐走了，艾寻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艾寻很不对劲，他是班级英语课代表，能力很强，但他总发脾气，甚至不顾场合，经常因为一点点小事打哭同学，但他在家却不说话。

姐姐的好朋友金因为车祸留级了，现在和艾寻一个班，她经常陪着艾寻，只有她陪着艾寻。

爸爸天天早出晚归，不是在上班就是出去和好兄弟喝酒，有时候艾寻几天都见不到爸爸。

周末爸爸会送艾寻去姑姑家，姑姑经常打他，艾寻不喜欢去姑姑家。

很快艾寻小学毕业了，那天他参加完毕业会就去了伯伯家，是一开始爸爸就和他说好了的，艾寻在伯伯家待了半天，爸爸开摩托车来接他回家。

这就是他不幸的开始。

回家后，他看见一个女人躺在床上，一个女孩坐在他的电脑前。

爸爸为他介绍，这是你阿姨，这是你妹妹。

他面无表情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