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烬炽

第二天清晨顾羽早早的醒了。她整个人犹如严密而一丝不苟的机器，完成了六个小时的睡眠任务后又马不停蹄地转向下一个任务。

她低头看看手上精致小巧的银色腕表，马上要到的上学时间了。她走到的床边，柔声唤醒道：“顺生，快起来吧。”揉着眼睛，皱巴着一张脸，磨磨索索的爬起来。定时烤好的面包片从面包机里弹出，面包外皮恰到好处的酥脆，内里又是过分的松软喷香，她低头用黄油刀麻利地抹好黄油和草莓果酱，放上火腿肠与芝士片，将两片面包与夹料一丝不苟地叠好，放在餐点盘上。

适时打着哈欠从卫生间走出，走到厨房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自然地把手伸向顾羽冰凉的掌心，带着没睡醒的声音黏黏笑道：“思明，早。”顾羽回头，正对上笑意盈盈的狗狗眼。她稍稍缓和了严肃的面容，轻轻笑道：“快去吃。一会我送你去上学。”笑到眯起眼睛，拖长尾音道：“好。”

总是像个小孩子一般，顾羽无奈的笑笑，不禁有些恍惚。初来这里时也才七八岁的模样，从小到大他总是喜欢黏着顾羽。小时候他性格胆小沉闷，见什么都有些怕，上街时总要死死牵住顾羽的手。那时的顾羽不过比他年长五六岁，也正是十几岁青涩的模样。小小的费力地抬起头，眨着无辜的狗狗眼望着她，叫一声“思明”。如今一晃十年过去，曾经记忆里的小男孩似乎己经长大了，现在连她都不得不抬起头望着他了，可是爱黏着她的性格，喜欢往怀里钻和喜欢牵手的小动作倒是一点没变。

到底还是长大了些。车上，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兴冲冲地冲顾羽喋喋不休学校的事，而是故作稳重的讲些学业上的事，忍不住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顾羽笑，静静听着，时不时做出回应。许久，她问道：“顺生，毕业后想读哪所大学？”怔愣了片刻，展开笑颜，轻轻说道：“我要去北城最好的大学念书，去学金融，学完之后去帮观山哥打理公司的事务，”他顿了顿，柔和地看向她，“和你一样。”

她不可抑制的僵了僵，不动声色地笑笑，期许地点点头：“嗯。只要你这一生幸福。”她没有正面回答。实际上，她，夏婉，他们所有人都希望不要再走上这条路。因为不曾见到，这条路上的人是如何的勾心斗角，如何的茹毛饮血。夏婉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也是踏着血与肉，浑身伤痕。

送走，顾羽赶往公司。趁着上班还有半个小时，她坐在办公室里，再次检查了昨天整理的报表，确认无误后又看了看接下来公司将要和徐氏合作的一个项目的企划：北城西部有一处荒地，依着纯山，傍着澄江，地势优渥。夏婉分管的陆氏与徐氏有意向合作，在这块地皮上打造一处风景度假旅游区。只可惜这处荒地附近有几处工厂，排出的废气与污水严重影响了周边的生态环境。今天夏婉将与徐氏的少东家会面，针对眼下情况商讨荒地污染的对策。

她正看着企划，听见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打开的声音。抬头看见是夏婉，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背头，雕塑般刀削的下颌，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她瞬间站起来，低头道：“小八爷。”夏婉皱眉，淡淡道：“怎么这么早？”顾羽把度假村的企划递给他，如实说：“我还在研读企划的内容。”夏婉漠然点点头，推门走进他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与顾羽的办公室相连，顾羽在外室，他在内室。一般人的文件都会先交到顾羽手上，由顾羽过目后再交给夏婉。

顾羽抱着昨晚整理的报表和几份文件走进夏婉的办公室。夏婉拿起她整理的报表开始翻看，忽然抬头望着她，问道：“，你熟吗？”顾羽愣了愣，思索片刻道：“这位徐家的少东家近两年才接手家族生意，我们还没有接触过。只知道他这个人脾气不太好，喜怒阴沉不定，是个……花花公子。”夏婉微微点头，有些关切道：“等会注意点。”

顾羽走出办公室，去楼下的咖啡厅为夏婉买了一杯蓝山咖啡。这是夏婉多年的习惯，楼下的咖啡店员也早己习惯，在清晨的八点半准时做好一份蓝山咖啡。顾羽自己偏好苦涩的浓缩黑咖，以缓解工作的繁复琐碎带来的疲惫。

咖啡店里，顾羽正等着咖啡店员打包两份咖啡，无意观察到身后有西五个人正围在一个人身后。那人穿着米色的西服，内搭黑领的衬衫，领口大开，看起来放荡不羁。他坐在落地窗的桌子旁，透过窗子看着清晨来来往往的行人，好看的桃花眼里没有柔情，如死水一样古井无波，无喜无悲，尽是冷漠，浑身散发着威压。顾羽收回视线，没有再多看，提着咖啡上去了。

在透明玻璃的会议室里，夏婉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文件，顾羽在他一旁替他讲解着文件一些圈点的重点，忽然敲开门，夏婉和顾羽同时抬起头，说：“徐总到了。”透过玻璃，顾羽看见一个高个迈着大步，身后风尘仆仆地跟着西五个人，看起来杀气汹汹，像什么黑帮老大。顾羽立马认出，这是在咖啡店碰见的那个人。那人走进会议室坐下，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冷下来。

“小陆总。百闻不如一见。”眯起好看的桃花眼，毫不遮掩地打量起夏婉。

夏婉挑挑眉，淡然道：“一样。小徐总真是意气风发。”

盯了半晌，忽的笑得乖劣：“废话就不说了。开始吧。”陆氏和徐氏初期分管不同的领块。徐氏负责实地勘察，提供环境检测数据，陆氏负责风景旅游度假村的装修设计理念及营销方式等。

徐氏那边派来的明显是个新手，小女孩由于准备不充分，说话也没什么底气，结结巴巴的：“经过我们的考察……荒地原生基础条件不…不错，但、但是后期工业污染严重，不适宜居住……”边说着，新人翻手上的稿件，一时手抖，稿件掉了满地。

会议室里的氛围一时降到冰点，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抬眼看向那女孩：“你叫什么？”

女孩抬眼怯怯道：“我叫李清文。”

“现在，滚。”的声音不大，落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却掷地有声，“我的公司里不允许出现废物。”

看起来十分平静，反倒是身旁的助理有些慌张：“徐总，这不合适，她是李董的女儿……”

“我让滚就滚。”一字一顿地说，看着李清文泫然欲泣的脸没有一丝怜悯。两人僵持着，会议室的气氛降至冰点，夏婉缓和气氛道：“不要紧的，这不是什么大事。”李清文看看夏婉，又看看，哭着跑出了办公室。

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桌上摆的咖啡，噗地一口全都喷出来，苦着脸说：“我去……怎么这么苦……”说着转眼恨恨看向助理，“你买的什么破咖啡？！”

“咖…我没买咖啡呀？”助理一脸懵，看见愈发失控的脸色，一溜烟跑出会议室，跳着躲开了丢在他脚下的咖啡杯。顾羽愣愣看了看，突然发现被扔在地上的咖啡好像是她刚刚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喝的浓缩黑咖……

夏婉笑笑：“徐总怎么不懂得怜香惜玉。”清了清嗓子，甩了甩头，好像要把嘴里的苦味甩掉：“抱歉让二位看了笑话，继续我们的会议。”夏婉和顾羽面面相觑，夏婉用带着笑意的眼抚慰着她，冲她点点头。

这份企划是顾羽领人一起做的，她早己将所有内容背的滚瓜烂熟。前期她和团队做了大量的市场调研，参考了广泛的社会数据，做出了这份企划。她冷静的沉声道：“前期我们大约发放了五千份调查问卷，收取了3514份有效问卷。北城作为“商业之都”，城市化进程发展迅速，人们常常陷于快节奏的生活之中，需要有一个地方让自己的身体与心灵得到休息。如果能有一个地方，逃脱一切的繁忙，在山林湖畔，静静地感受着自然与现实，成为自己心灵之境……那该会是多美好的事情呢？”

加上工业化的加剧，其实北城的人非常需要一个属于北城的风景旅游地，因为少部分中产家庭因假期修调及经济原因不支持外地及国外旅游，顾羽敏感地抓住了中产阶级的消费需求，构想了一个名为“伊甸园”的风景旅游度假村企划。再加上近年来政府逐渐提倡绿色环保的理念，去污染、返自然的项目目标也一定会得到政府的大力扶持。

这是一份非常高质量的企划。听完，盯着顾羽沉默了一会儿，玩笑地说：“小陆总，真羡慕你有这么得力的手下。”夏婉看起来依旧沉稳，可眼睛却满含笑意：“思明她一首很棒。”

“那么……”沉声道，“荒地附近那几座工厂怎么办？那是江家的。”

顾羽有些为难地说：“我们陆氏不愿和江家打交道。”夏婉没有说话，只是望向别处。

“没人想招惹江家的烂摊子。那个江曼生不是好惹的。”眯了眯眼。

“江氏衰微，这几个工厂算是他们江家的支柱产业之一，你觉得江曼生若想割舍这块地，会让我们出多少血？”夏婉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似是轻叹。

沉寂。

许久，幽幽道：“那我们徐氏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