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门姝华：怎叹君佻佻

小梅见秦有鹤生气，双膝一弯首接跪在地上，“三夫人若觉得奴婢错了，惩罚就是”。

秦有鹤低头看她，“你这是觉得委屈了？”

小梅双眼一红，鼓了勇气抬头，“是！奴婢是为三夫人好，有什么不对，奴婢不明白，三夫人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能让老太太知道，只有老太太知道了，三夫人才没有白做那些事，重新获得老太太的喜爱，不好吗？”

秦有鹤眼中埋藏的的情绪晃动，“为我好？是为我好还是为自己好，你是觉得我重新被老太太接受，成为这钰伯府尊贵的三夫人，你就是个功臣，有一个好前途好靠山！小梅你敢说是为我好？”

“奴婢就是一个下人，只有主子好，奴婢才有出路，小梅选了三夫人，就会一心为三夫人着想！府里是老太太当家，三夫人回府想要立足，只有博得老太太欢心，三夫人己经做了自己该做的，那奴婢就得做好自己该做的”。

看着小梅那倔强的神情，秦有鹤只觉得有莫大的哀伤上涌，“你觉得我回府是来争宠的？觉得我念经叩拜是做给外人看的？小梅，我没有那些野心，你若想为自己求个前程，那你找错了人”。

秦有鹤抬脚欲走，地上跪着的小梅低声哭了起来，“三夫人，如果奴婢认错，您能让奴婢继续跟着吗？”

秦有鹤闭了闭眼，缓了会儿情绪，语气又是平淡无波，“等我回了韶院，会让调你过来，日后你若有机遇，我也不拦你，算谢过你今日在老太太面前替我说话”。

小梅心里一喜，面上还是惨兮兮可怜样子，“是，谢三夫人”。

一阵风起，拂动了月亮门廊道两侧的梨花树枝，枝头微摇，摇落了朵朵雪白梨花，花飞西散。

秦有鹤的声音有了些温度，“起来吧，地上凉”。

“是”，小梅手撑了下地面，站起来，这一站，就看到了廊道一侧尽头的人影。

小梅愣怔，手指颤巍巍指了那头，“三夫人，那里站着的好像是五公子”。

秦有鹤是背对着那头的，听小梅那样说，她是下意识的转身回望，这一望她便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廊道尽头，少年郎身姿挺拔地立在那里，那老气横秋的靛蓝官袍都未能压住他一身的年少风流，此刻那张玉白面容上红唇微勾，一双狐眼似含了柔情一般，朝对面看去，他也在打量心中念了六年的人。

忽的又一阵风起，梨花飞落，扰乱了两人的视线。

在这飞花间，沈纮缓缓而来，他立在秦有鹤跟前，声线是少年人的清朗，“三婶娘这些年好像没怎么变，你看纮儿长高了，现在可以平视三婶娘了，再过几年，纮儿会比三婶娘还高”。

这般熟稔撒娇的语气一如从前，就好像两个人并没有分开六年，只是她出府了一趟而己，秦有鹤禁不住想，沈纮怎么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要多冷心冷清才能做到这般平静坦然。

秦有鹤紧紧攥着手中的佛珠，看着眼前的少年郎一字一句道，“沈纮，你知道的，如今在这府里我最不愿见到的人，是你”。

秦有鹤话落，少年郎脸上的笑一点点褪了下来，他还在晃神中，秦有鹤又道，“沈纮，往后你我能不见便不见吧”。

说完秦有鹤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身后的沈纮拉住衣袖，“三婶娘，你在怪我是不是？”

秦有鹤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吩咐一旁候着的丫头小梅和沈纮的小厮观言，“你们去附近守着”。

“是”。

看秦有鹤打发了两人，沈纮也没说什么，只巴巴地扯着秦有鹤的衣袖不松开。

秦有鹤看了眼拉在衣袖上的手，“你以前惯会这样同我示弱，每次你一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我有时也在反思，是不是我太心软，才让你一步步犯下大错，到了那般不可挽回的境地”。

沈纮的手一点点松开，面色有些煞白，“所以你不会原谅我了是吗？”

“我尚且无法原谅自己，又如何原谅你”。

沈纮眼角微红，“三婶娘你一定要这么对我吗，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你抛弃！为什么你可以原谅那些人，却不原谅我？！三叔和郑姨娘那样伤害你，你都没有跟他们计较，为什么我帮了你，却要被你讨厌！这不公平！秦有鹤，你对我不公平！”

沈纮气冲冲走了，小厮观言见自家主子挑了个方向急冲而去，也连忙跟上，“公子等等我！”

丫头小梅慢吞吞走到秦有鹤身边，悄悄打量她的神色，“三夫人你还好吧？”

小梅话音未落，秦有鹤就觉得一阵晕眩，身体微晃了下，小梅惊呼，“三夫人你怎么了！”

小梅连忙扶住秦有鹤，可昏过去的人身子重，小梅支撑不住，扶抱着秦有鹤一点点靠倒在地上，大喊，“来人啊！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啊！”

小梅的惊呼叫来的不是别人，是从东厢房那边出看秦有鹤她们有没有回来的丫头小谷，听到动静，小谷跑了过来，待看清眼前情形，眼睛都瞪圆，“这，这是怎么了？”

小梅急道，“别愣着啊！赶紧叫人！”

“哦，好！好！”

一阵手忙脚乱，惊动了不少人，几个力气大的仆妇抱抬着，将昏倒的秦有鹤放到厢房床榻上，也闻讯而至，领着临街平安堂的大夫来给三夫人秦有鹤看诊。

秦有鹤昏躺在床上，脸上几无血色，很令人担忧。

见着大夫进屋，小梅和小谷都顾不上对行礼，忙引着大夫进去，“大夫快来看看，我们家三夫人怎么了？”

医者仁心，姜大夫放下背着的药箱，走上前给秦有鹤把脉，沉吟思索时空着的另一只手捻了捻下颚的胡须。

过了会儿，大家等得心焦时，姜大夫开口了，“这位夫人虽无性命之忧，但是情况确实不大好，你们谁是能管得了事的，我有话要交待”。

站过来，“大夫，您跟我说就是，回头我禀报给我们老夫人”。

姜大夫点头一叹，“这位夫人是体虚宫寒之症，应是长期受苦受累，饮食方面又不怎么注意，再加上夜里惊梦，休养不够，身体亏损得厉害，所以情绪波动大一点就易头晕，另外这位夫人脉象有些凝滞，是有郁结在心的，身体亏损可以药补调理，但是心病难医，若她再如此伤情下去，恐怕……恐怕就有损命数了”。

听着心里咯噔一下，“竟是如此严重？”

姜大夫看了眼秦有鹤，这夫人面孔年轻，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竟被磋磨成这样，姜大夫又是一叹。

“莫怪我这老头小题大作，宅子里的一些妇人郁郁而终前都有过这般症状，这位夫人还年轻，你们当尽心啊，如果可以，尽量照顾一下她的心情，吃住方面也要好些，慢慢把身子补回来，我看这位夫人还没生养过，如果还想要子嗣，就更要细心调理才是”。

“是，那大夫我们夫人要用哪些药，如何调理，您能不能写下来，写得详细些”。

“可，老头子我现在就写”。

姜大夫写了好几张纸，交待道，“这张方子的药熬煮煎服，一日早晚两次，不可落下，一个月后，改为一日一次，晚饭后喝下即可，还有这几张都是一些吃住的注意事项，一些补品也可以用，做成药膳，慢补为宜”。

小梅和小谷认真听着，接过那些纸。

吩咐人送姜大夫出府，又从两个丫头手里拿出药方交代一个小厮，“脚程快点，去药铺抓药”。

处理好眼前事，还要赶紧将事情报给老夫人，就疾走几步，临出屋时交待两个丫头，“好好伺候夫人，等药抓回来了，立刻煮好给三夫人服下”。

两个丫头连忙应下，“是！”

祥蒂堂里老太太听了的禀报，一时愣住，有小丫头给她捏着肩，她不耐地挥手打开，让伺候的丫头下去。

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失神了会儿，喃喃道，“这丫头遭罪了呀……吩咐下去，让人赶紧收拾出韶院，明日就让三夫人住进去，还缺什么，到我库房里拿，前几日府里不是新来了血燕，都拿到韶院去”。

老夫人想了会儿，又道，“你把大夫交待的那些话，传给老三，让他自己看着办，到底是念着那死了六年的孩儿，还是要自己的妻子”。

一一应下，“是”。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就去了三房，交待完老太太说的话，也干脆利落的走人了。

独留下站在院中愣怔许久，他想他应该去见一见秦有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