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野辰时

一脸不屑的模样，奎槡真是看不下去：“嘿，五爷你看，又是这种目中无人的架子，看着就来气，王爷，明天我跟你去就行，别叫他了，看着就烦。”

这位眼生的宿才人，让五爷心中无故生出一丝敌意，他随即问潜野：“姜王派来的？这是监视你？”

“谈不上监视，”潜野平声说，“无非就是探底，看看我究竟是凭本事平定西北，还是用了什么手段，与何露做了交易。”

五爷回答：“姜王这么做怕是过了些，这样一想，相比让你回城，还是留在边关最好不过，说是回城调养身体，实则是考量你。”

奎槡开口道：“王爷提过继续留守边关，可姜王下旨给王爷引荐才人，我们在边关的时候，夏侯青云便来访提及献才一事，这明显铁定了让王爷回府，就是不知姜王此举对王爷是好是坏了。”

春夏交替之际，南院中庭有棵大树，枝叶繁出，青翠碧绿，树梢上时不时停歇几只不知是何种类别的鸟儿，伴着春盛的微风在枝头盘旋起舞，扇动的羽翼夹杂着鸣啼的鸟音随着盘旋的节奏此起彼伏，连带了几片绿叶徐徐落下。

潜野看着远处平声道：“没什么好坏，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从未做过伤及叶小白之事，便也不必心畏，管他监视也好试探也罢，凡事也要讲个真凭实据，即是没做过的事，姜王也不会拿我怎样。”

奎槡应声：“王爷说的在理，只是你和宿才人同住一院，还是要多加留心，万一对方使计，难不保会陷害王爷。”

春风拂过地面，地面上的落叶随着风打着旋，潜野的思绪仿佛也在跟着摇摆。

“那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这时五爷开口道：“你让宿公子住南院？”

“嗯，”潜野应声，“安排去西院，他说离得近点儿，万一有什么事商讨起来也方便。”

言毕，五爷脸色微变，随即道：“他不愿意你就妥协了？这不像你的性格。”

潜野转向他，道：“有吗？那我应该怎样？一个外人，用不着要求太多，况且他是姜王的人，我也不想多费口舌，对了，今年的芍药花开的甚好，全部制药可够一年的药量，明日安排下人采摘送去南郊张爷那里，该给你制药了。”

五爷点头：“这些年因为我的身子，你还得两头顾，我…”

潜野不等五爷说完，便打断道：“你又来了，再说这些我可就真的不管你了。”

他沉默片刻后又说：“我们儿时相识，一起长大，本想着带你一起驰骋沙场共立战绩，可是你却因为我受了伤，害还险些丧命，这是我该做的，不是因为我欠你，我们是家人，不管之前如何，今后如何，我们的手足情谊是不会变的，这些年我不在王府，府上大小事宜都是你在操劳，若不是你，我又怎么安心驻守西北。”

“这件事不怪你，你不欠我什么，一首都是王爷悉心照顾我……”

潜野再次打断了五爷的话：“好了，你我之间就别在这儿客气了，你身子不好，明日就别跟着去巡抚了，好好在府上休息。”

五爷应声答了。

奎槡在一旁言笑道：“五爷真是见外，这么多年还没把自个当王府主子，要我说啊，”说着凑近五爷：“这是王爷的阴谋，他就想把你拴在王府，让你帮着他打理府上之事，这样一来，王爷可就轻松了，累的还得是五爷你。”

潜野一个斜眼给奎槡：“这些繁琐之事要是你能做，我不会让五爷来操心，你说是吗，奎将军。”

奎槡一脸无辜，道：“我…我那是主外不主内啊，这种主内的事还是五爷更胜一筹，嘿嘿。”

五爷随即道：“说起打理府上之事，我突然想起王府该置办些用品了，你们聊，我先去看看哪些物品需要添置。”

说完便退了下去。

“王爷，你真要带宿才人去啊？”奎槡问。

潜野一脸无语：“我说你怎么还想这事，我不让他去难道让他在王府喝茶听曲儿逍遥快活吗，既是来辅佐，明日就去试试他的底子。”

南院中庭的大树不知在此处生长了多久，看着应该有些年头了，对比王府倒像是在王府建立之前就有了。

树枝茂密，树根粗大得五六个人的双臂才圈的下。春盛初夏时节，现下气候稍显炙热，此处可谓是乘凉的好地方。

这时正好坐在树下看书，时有微风扶过，带几片树上的绿叶落在他手上的书册里，他很享受这种静谧的时刻，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微风徐徐，蝉鸣鸟啼。

合上书，闭上眼睛，一阵花香袭来，沁人心脾，难得悠闲自在的时刻，可是很快就被乱入的脚步声打破了。

奎槡来到南院，距离远处十来步，睁开眼就看见奎槡拉着脸。

奎槡走近便开始阴阳怪气：“宿才人真是好雅兴，又是看书又是品茶，哟～还有干果。”

说着拿起一颗蜜饯放入口中，立刻便吐了出来：“嗯…好酸啊，嘶…我们王爷都没你这么会享受，宿才人真是闲情逸致。”

也不给奎槡面儿了，首接回怼道：“你们家王爷自己不享受还不让其他人享受了？这本就是自己乐意喜欢做的事，我又没碍着谁，我是看了你的书，还是喝了你的茶，还是吃了你的干果，你们王府就是这么待人的。”

奎槡刚想说什么怼回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被抢了先：“再说了，你们王爷都没开口说什么。”

说着起身走向奎槡，眼睛看着他正声道：“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跟我讲规矩。”

最后一句是压着嗓子说的，倒有几分震慑力，竟让西北的大将军一时没接话。

平息声音接着道：“你来有什么事？说完就快走，别打扰我的兴致。”

说来也奇怪，奎槡好歹也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可是对上，他就总是吃噎，又不是打不过他。

“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奎槡道：“王爷对你客气是看在姜王面上，你不过是仗着身后有姜王替你撑腰，要没有陛下，你又算那根葱。”

“明日巡抚闻人景的生辰晏，宿才人莫要忘了，既然是来辅佐的就好好应对明日之晏。”

转身回坐在树下继续看书：“有劳奎将军好心提醒。”

奎槡转身欲走，又回头说：“差点忘了，府上近日在安排添置物件，宿才人若是缺少什么就上报给五爷。”

说完转身离开。

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平缓道：“奎将军留步。”

奎槡止步转身，接着说：“我许久没回十里街，这里变化挺大，劳烦问一下奎将军这十里街那里有卖玉脂膏吗？”

奎槡皱了皱眉。

故意说：“也对，奎将军常年在边关，也是极少回城，想必也不清楚这东西的出处，我晚些问问紫锡姑娘。”

“玉脂膏？”奎槡道：“有啊，十里街北市就有一家专门做玉脂膏的，这是女人用的东西，你买来干什…”

“…你不会看上我们王府的姑娘了吧？我告诉你，别打我们王府姑娘们的主意，尤其…内个紫锡，你想都别想啊，要是被我发现你对她不怀好意，我就…”

问：“你就怎样？”

奎槡半天才道：“我就让王爷把紫锡赶出王府，让你彻底断了念头。”

一脸茫然：“为何是赶走紫锡而不是赶走我，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奎槡：“赶走你？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动姜王的人。”

心想，这驴头还是有脑子嘛，他接着说：“你喜欢紫锡姑娘，那你赶走她，你不也没机会了吗？”

奎槡一脸得意：“我说撵出王府还能真撵啊，那不是给自己挖坑吗，到时紫锡没了去处，我就再想法子把她留在身边，那时她一定会被我的真心感动。”

：“…………………”

“坏事都让你家主子做了，你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奎将军还真是深情啊。”

奎槡正了正身，道：“那当然了，反正我们王府的姑娘你就别惦记了。”

笑了笑，道：“奎将军想多了，玉脂膏的用处不单单做脂粉用，也分很多类别，其中一种可用作驱蚊调香，怎么？你们难道都不用吗？”

奎槡连连摇头，“别了吧，我们用的自己调制的熏香，效果也不错，还挺好闻的，你房里没有吗？我叫下人…”

“不用了，房里有的，我叫人撤走了，受不了那味儿。”

言毕，奎槡表情变换莫测：“哎哟，宿才人身子真是娇贵，这玉脂膏可是上等香料制作而成，工艺虽不复杂，出成品却是耗时，少说也得半月才出几个，价格也是不便宜。”

轻笑一声：“多谢奎将军告知，北市离王府不算太远，有时间我再去看看。”

奎槡小声嘟囔：“真娇贵～”

来人的短暂打扰将原本欢喜的心情打破了，于是便进屋小憩片刻，不知是刚才在外看书看久了的缘故，竟有些乏了。

躺在床榻睡了过去，一觉到了夜晚时许，这一觉睡的太沉了，他很久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

以前睡不好是因为后背的伤，每次疼痒的无法入眠，这次用了潜野给的药，后背的伤好了不少，算是除去他心里的一个大难题。

这会儿想到自己的伤，心里竟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感觉，七上八下的，他嘀咕着：“到底是睡昏了头。”

于是起身到屋外。

入夜时分，气候不比白天炎热，甚至还有些微凉，现在离晚膳还有一会儿，来到中庭，中庭大树旁放了一个石桌，桌上摆放了茶具，他之前就注意到了，桌上的茶每隔三炷香的时间就会有人更换一次，所以茶一定是新鲜的。

斟了一杯，坐在石凳上背靠石桌抬头赏起月来了，他闲暇时有几个爱好，若是晴天便会静坐听蝉鸣鸟啼，雨天便是听雨，夜晚无事便是赏月，认为听雨可以沉淀自己的心，赏月亦可陶冶身心。

此时又吟诗起来：“群星绕明月，伴客长乡思，月夜无眠日，静观谁人知。美啊美啊，许久都没见到这么美的夜色了。”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传来。

“宿才人不愧称为才人，赏个月都这般有诗意，”来人正是潜野，潜野走向石桌，在另一侧站着。

开口：“北桀王安好啊，这赏月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皓月当空，星河万里，不觉得美吗？”

潜野沉默片刻，开口道：“如此空旷的夜晚，只有一轮明月当空，不是更显得孤寂吗？”

接道：“月亮的确只有一个，可她周围全是群星陪着她，又怎会孤寂。”

潜野转过头看向，皮肤白皙，一双瑞凤眼，潜野心想笑起来一定很好看，月光可以清晰看见的眉宇，以及眉下的睫毛，很长。

下颚线分明立体，脖颈修长，潜野的目光移至腰间，初见时，他便发现，的腰很细，细到他一只手就可以环住…

潜野的思绪走远又迅速收了回来：“是吗？”

说着抬起头看向夜空：“十里街的夜色确实很美，边关从未有过如此月色。”

侧身看向他，潜野神色黯然，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于是接道：“有的。”

忽然开口说。

潜野没反应过来：“什么？”

又说了一遍：“有的，有如十里街这般美的月色，只不过被战火烟雾笼罩住了，看不见而己，很多事物，不是说眼睛看不见就不存在，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不代表就没有，若停止征战，待战火退去，烟雾散尽，也会有今夜这般美的夜色。”

听这么一说，潜野心里居然明朗了几分，仔细想想确实如此，若不是边关战火不断，硝烟弥漫，西北边境的夜晚上空定是如十里街这般绝美。

潜野侧过身面对：“是吗，眼下刚好停战，待有时间可要去探访一番。”

继续道：“停战与否都影响不到月色的出没，若心里无意月色，就算是漫天繁星璀璨，在人心里也不过是一方孤寂罢了，是明是暗，取决的不是人的眼睛，而是人的心。”